第三章 冤家路窄
酒逢知己千杯少，醉后一覺萬年去。彷彿混沌初開，時光慢冉。我頂着重重的腦袋，看不清晃來晃去的世界。總感覺呼吸困難，喉嚨里頂着個月亮，咽不下去。
朦朧着腦袋，使出渾身力氣，終於坐起來，好似丟了半個頭顱，又疼又混又沒了記性。當我挑起眼皮，下意識的瞧瞧，忽然看見一條雪白耀眼的手臂，心裏琢磨這是想女人了，出現幻覺，嘴角一歪，自覺好笑。
自嘲未畢，但見那玉臂光滑細膩，宛如白蛇行進，直入我的被窩，突然托出一個腦袋來，嚇得神遊太虛的我猶如五雷轟頂，媽的媽我的姥姥。我定睛一看，被窩裏果然有個女的，被子遮住了臉。我於是伸手輕輕掀開被子，仔細觀看:美人胚子！白臉蛋大眼睛，彎彎的眉毛櫻桃口，一簾紅暈遮滿腮，輕呼吸，慢揉眼，嘴唇微張打哈欠。
我正不知所措，呆愣如石像，天下女子美不過高姐，不知怎麼駕臨我的被窩裏。這時高姐也醒了，揉眼一看是我，又羞又氣，一腳踢過來。我本以為怎麼著也得尖叫一陣，然後你你你，我我我，親親親，誰知道被踹下床，和電影裏情節不同，真是天下女子千千萬，男人從來搞不懂。
高姐捂着被子，縷縷頭髮，眉頭一皺，媚態百生。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偷眼看牆上的鏡子，知道高姐的難處，她想配個王子，可惜我不是。
我使勁揉兩邊的太陽穴，努力回想，怎麼也想不起來昨晚是怎麼度過的，就是一起喝酒，怎麼回來的，忘了，怎麼上床的，忘了，怎麼高姐的，忘了。一絲絲的記憶都沒有，我絞盡腦汁，像偵探一樣，努力嗅着蛛絲馬跡，可總是一片空白。我想高姐也是，沒有天崩地裂，恨我千百遍，也沒有親親我我，甜我千百遍。
時間凝滯，空間安靜，思緒無我。
終於，高姐打破沉默。“小星！”高姐喊我。
“嗯。”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過了好一陣，高姐說:“你去上班嗎？”
我有些發愣，從來沒有覺得這個問題居然如此艱難回答。
“我不知道，你呢？”
高姐把頭埋在被子裏，也許淚眼汪汪，也許心如死灰。我突然覺得自己卑鄙下流加無恥，高姐這麼漂亮這麼善良這麼高傑的女人，跟她共處一室真是玷污了她，聖潔的女人！
高姐聲音很低，有些變音的說:“我也不想去，生意也不好，我都快撐不下去了。”
我知道高姐的難處，這麼久大家都心裏有數，一個女人撐了這麼久，實在不易。
我多麼希望自己會抽煙啊！此情此景，熟練的點根煙，深沉的表情，仰頭吐個煙圈，一切盡在不言中，從此以後就開始表演開掛的人生。
不過是想像。
地上好涼啊！我真想站起來坐在床上，可是有礙大男子主義，只能默默的忍着，最後我乾脆半邊屁股撐着身體，兩邊輪流，替換着歇一歇。
高姐沒有起床的意思，我也搞不懂，女人到底是沒有男人斬釘截鐵，想不通，或者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乾脆耗着。我覺得兩個屁股都不夠用了，就對高姐說:“高姐，你要是辛苦，感覺太累了，就甭幹了，換個活法。”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只是不希望她那麼辛苦，將來總要嫁人的，萬一嫁給混蛋，前半輩子可惜，後半輩子後悔。現在想想，大部分潮流都是對的，女人都是幹得好不如嫁得好，你憑顏值就行了，何必撼大樹，證明自己有實力。當別人都在追求嫁得好的時候，你也去，准沒錯。當別人都在追求買房的時候，你也去，肯定沒錯。可你非要反着走，有哭的時候。
高姐擦了一把淚，真哭了，臉上有紅有白，白里透着紅，幾縷頭髮被淚水浸濕了，粘在臉上，捲曲着，心疼死我了。她輕輕一抿，無視加無助，慢慢的說:“有時候我也心疼我自己，幾次都不想幹了，放下一切去旅行，哪怕去荒山野嶺透透氣，也舒坦一點。可是，最終都是想想而已，真是太不值了。”
說的我心裏也很不痛快，就對高姐說:“其實我們都一樣，上學的時候沒錢，去不了，畢業了工作沒時間，真等到退休了，也跑不動了，天天待在公園裏，等死。”
高姐聽了，抬起頭看我，好一會才說:“你們男人真是謊話連篇不值錢，張口就來。”說完盯着我。
我很納悶，聊着聊着聊丟了，這是啥意思？轉頭看高姐。
高姐裹着被子，我現在才想起來，不知道她裏面穿衣服了沒，還是一絲不掛？昨晚昨晚昨晚，究竟什麼個過程。
高姐看我疑惑，頭衝著床頭的幾張a4紙點點頭，我不曉得也沒印象，誰放在那的。可我只穿着內褲，不敢站起來，只好蹲着慢慢移動，拿過紙來一看，某某某旅行社活動報名表，報名費處還有紅紅的大印，以及注意事項等等，後面附有一張旅行地圖。
我真是奇了怪了，昨天避雨的時候，並沒有繳費報名什麼的，只是看見一美女就走不動路了，才多聊了一會。可我也記不起了，加上昨晚喝的爛醉，腦子被蒸熟了，忘卻了太多東西。
高姐看我拿着發獃，時間使我們都平靜了許多，她四處張望，看來是要起床走人。我忙整理心情，患得患失的看着她，盡量美音的說:“高姐，你不是想出去散心嗎？現在機會來了，天賜的，你要不要去逛逛，到深山野林里，到大自然的懷抱中，去享受一下生活，調劑調劑，或許會有意外收穫。”
高姐沒有吭聲，必定是在思考。末了對我說:“我要是去了，店裏怎麼辦？關門么？要是能走早走了。”
“這其實也好辦。”我看着她說:“工作都成負擔了，即使再不濟，頂多換個行業，可我們這一幫子，都是心眼特別好的人，你給自己放個年假，大家都會理解幫你的。”
高姐有些動心了，畢竟太久枯燥無望的生活，壓抑的都抑鬱了，連生日都一個人過，可想而知。就像陰雨綿綿太久了，突然一天艷陽高照，晴空萬里，心裏自然豁然開朗，興奮漪漪。高姐理一下頭髮，清楚的說道:“可是我一個人去，實在沒意思，也玩不好。”
“還有我啊！”我一下子激動的站了起來，才發現衣衫不整，趕緊又蹲下來，笑着對高姐說:“我太想出去轉轉了，整天待在水泥森林裏，我都快變成水泥了，你就當做好事，陪我出去一趟，費用我報銷行不行？”
高姐一樂，低着頭說:“我得考慮一下。”
“是得考慮一下，不過高姐，你就當發發慈悲，做一回觀音菩薩，幫幫小弟的忙，帶我出去見識見識。”我忽然想到說:“高姐，說不定我們出去逛逛，看得多見得多了，靈感一現，能找個出路創業呢！到時候咱們一起合開個公司，你當領導，我做小弟，中不中？”
高姐噗嗤一笑，對着我說:“好！不過你現在得聽我的，轉過身，快快！我不讓你回頭你就不能回頭。”
我只好轉身過去，知道她要起床，真想假裝回頭看一眼，只怪自己昨晚沒偷偷欣賞一下。
沒酒量真是罪過啊！
高小姐收拾齊備，站在門外，把頭伸進門縫，對我說:“等我走了你再回頭。那個旅遊幾天幾夜？”
我背對着她，其實心裏早就激動的拿了若貝爾獎似的，從裏到外開心，大聲的回應她:“七天六夜！”
七天六夜裏，一半的時間睡在帳篷里，真是開心無極限！我從地上起來，腿腳酸麻，腰都直不起來了。嘗試着伸伸懶腰，隨着啪啪啪的骨骼摩擦聲，一股久違的舒展感煥然全身，暢快淋漓！為了攻克這次約會，我得使出渾身解數，確保高小姐飛不出我的火焰山。於是我拿起旅遊公司的報名表和注意事項，仔細研究，再去上網查看相關經驗，真是忙壞了我。
一上午都在研究這旅遊的事，關鍵是裏面有很多野路線，萬一高姐吃不消，或者不樂意這種受罪式的鍛煉，什麼都不好辦。我只好在其它方面補，於是列了一大張清單，需要的，實用的，升級感情的，應有盡有。中午吃過飯，我就早早地去購物，為愛築巢。
現在的物價真是貴啊！好懷念朱鎔基那物價十年不準調的政策。雖然現在質量檔次蹭蹭蹭的往上漲，可錢也像瀑布一樣稀里嘩啦！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拼一拼，希望值得。
忙的時候，時光匆匆，終於備齊了所有能想到的物件，也和旅行社敲定了行程，展望就近的美好，希望一切都好。晚上給高姐問安，她也很期待，商量好了，美美的睡一覺，心裏慌張的要不得，夢裏也會笑醒。
第二天五點，我就開始起床，給高姐微信，一起去旅行社。天還沒光亮，月亮賴着不走，卻只發著瑩瑩之光，看上去好淡！我第一次頂着月亮外出，居然是欣喜的。高姐真是我的貴人，這兩天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以前那干不完的工作，吃不完的閑飯，動不動就有傻缺自私自利給你添堵，整天愁眉苦臉，一點上進心都沒有，實在是看不到美好未來，就像一隻在森林中獨行的螞蟻。昨天今天居然感覺自己輕鬆了，走路都想蹦，閑了就想吼一嗓子。看別人相忘於江湖，我，相忘於高姐。
我站在馬路上，回頭看一眼這棟樓，有多少人還在睡夢中，那夢，是苦，是甜？我希望你們的夢都是甜的，生活也是甜的。我是真心的，因為我也希望，那裏面有我。也許，給別人一個天堂，自己就會在天堂里。
高姐姍姍來遲，也許是梳妝打扮，也許是猶豫來或不來，但結果讓我欣喜。我們相視一笑，高姐戴了帽子，身材高挑，線條柔美，我真不該惹她，可惜了。我們一起坐上大巴車，就在前面找個位置坐下，當車行進的那一刻，我又激動了。收音機里正在播放我最喜歡的歌曲--《窗外》，那是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最好的療傷聖葯。
今夜我又來到你窗外
窗帘上你的影子多麼可愛
悄悄的愛過你這麼多年
明天我就要離開
多少回我來到你的窗外
也曾想敲敲門叫你出來
想一想你的美麗
我的平凡
一次次默默走開
。。。。。。
真是說到了我的內心，你的美麗我的平凡。不同的是，今天我從窗外走到了裏面，和你一起看着窗外，那漸行漸遠的地方，那不斷展現的未來，真希望上車便是人生，和你一起，走到最後一站。
導遊是個黑黝黝的漢子，身材魁梧，非常健碩，一本正經的講述旅行事項，末了請大家唱歌，解解路途的無聊，你推我搡，讓來讓去，最後自己先唱了一首，我也沒聽過，音色還行，看來每次出勤都練嗓。人一旦養成某種習慣，將來習慣一定養你。不過就這身材，秦腔或許更讓人開胃。
接着後面有個帥哥也開了嗓，《張三的歌》，人家要求清唱，確有實力。時不時還來個劉德華的顫音，聽着非常乾淨，流暢，就像小溪流水一般。大家都獻上崇拜，流下哈喇子。我往後一看，哥們挺帥的，一身白衣裝，真是“要想俏一身孝”，人靠衣裳馬靠鞍，怪他娘的帥的，我一個大男人都羨慕嫉妒恨，何況女人。旁邊坐着一妹子，也挺美麗，臉上洋溢着得意的笑。真他鳥鳥的人生贏家啊！有個好嗓子，有個漂亮女朋友，再有點錢，還能出來撩撩風景騷一把，別人還活着幹嘛？
我趕緊回頭對着高姐說，還沒開口，高姐已經眼淚嘩嘩，不停的擦拭那奔騰的淚水，這是怎麼了？難道你想坐在他旁邊？那娘們得願意！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回家必定女上男下，女尊男卑。
高姐並不搭理我，一首歌哭完了，補補妝，心裏放鬆一下，長出一口氣，強笑的看着我。我莫名的沉默着，眼神在她臉上打轉，然後一笑說:“高姐，你要後悔了，咱就下車吧！”
高姐使勁搖搖頭，堅定的說:“我發過誓，不後悔，就是不後悔。”然後伸出食指，指指後面那唱歌的帥哥，說:“冤家路窄啊！我前男友，把我甩了，想着以後永不相見，真是地邪！”
我這才明白，原來發的這誓，就笑她:“高姐，想不想再聽一首？”
高姐伸出手假裝扇我，嗖嗖兩下，我哈哈一笑，心裏不是滋味，就衝著後面喊:“唱的不錯，我出十塊錢，再來一首！”
接着就是鑽心的疼，大腿上高姐給我擰一下。
冤家路就窄，路窄有人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