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從天而降

山裡氣候溫差較大，細究起來，同一場雨同一座山，山的各個地方降雨量也不盡相同，看着呼哩嘩啦，有些地方水漫金山，有些地方濕了表子忘了裡子。不過最終流下山，匯成河流，揚長而去，也計較不得，只不過翠綠綠的是一片，光禿禿的也是一片。

五龍湖集滿了水，還有洪流源源不斷匯入，像一個吃撐了的大肚子青蛙，翻白的肚皮鼓鼓的。儘管如此，湖岸邊仍有土石滾入，有時緩有時急，眼看肚皮都要脹破了。

湖的南面是一片山坡，零零星星點綴着幾顆小樹，雜草稀疏，偏就坡勢陡峭，再被暴雨這麼一激，有些搖搖欲墜，大有山體滑坡之險。五龍湖西岸，駐紮着幾排帳篷，像一顆顆大蘑菇，暴雨連綿不絕，將他們困在這裏，不能爬山，不能下山，失落中。

許多人開始牢騷，嫌棄帳篷被褥都濕漉漉的，無法休息，不好意思公開嘲諷，只管在背地裏一起亂罵。領頭的導遊本地哥和山東哥掃視一眼，嘴上沒說，心裏一通蔑視，殺不盡的賣國賊，斬不盡的漢奸狗。

靠南邊的帳篷里，有對小情侶，漫無目的的聊着天。女的說:“小星，你說我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偏趕上這倒霉天氣，也玩不好，怎麼辦？”男的說:“高姐，你放寬心吧！既然出來玩，就要斷絕一切俗事俗欲，管它天崩地裂，愛咋咋!”

高姐又說:“你那心可真大，咱來的路都沒有了，還不知道怎麼回去呢？我看那兩個導遊，也沒個主意，只管讓大家在這等着。”

小星趕緊說:“高姐你就是操心的命，你管得了那麼多，導遊有自己的想法，你真是閑得慌。晴天看風景，雨天看水景，陰天還涼快呢！”

高姐笑了笑，把手放在小星的前胸，笑着說:“操心操習慣了，誰家的事都想管一管，我就是一操心的命。小星，你們家誰說了算？”

小星搓着高姐的手說:“我們家我媽說的算，咱們家你說的算，咱過得是母系社會，女性天生就是領導。所以說，你得給我生一兒子，讓我找點領導的感覺，你要給我生一女兒，那我這地位可就不保了。”

高姐反手擰了小星一把，笑着說:“你才多大個小屁孩，張口男孩閉口女孩，你自己還沒長大呢！”

小星笑起來，感覺被挑釁了，翻身壓住高姐，把嘴往上湊，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真的長大了。高姐伸出雙臂左攔右擋，把頭扭來扭去，就是不讓小星得手。小星也是年輕，有把子力氣，按住高姐使她動彈不得，但不得章法，總是親她不到，兩人黏黏糊糊的，在帳篷裏面翻來覆去。

雨水沒有停的意思，只是苦苦支撐，一陣急匆匆，一陣飄忽忽，假裝很有節奏。人們三三兩兩，有的撐傘聊天，有的窩在帳篷里養懶，殊不知大難已臨頭。

小星正在那膩乎，忽然聽見外面嘰嘰哇哇的亂叫，趕緊拽着高姐跑出來看。原來湖南邊的山坡被連日來的雨水猛烈澆灌，早已和成一鍋粥，發生山體滑坡，正往湖裏灌。山坡上的樹木盡皆倒下，或折了，噼噼啪啪的響，混入泥石流，最後流入湖裏，消失不見。山坡像是被盤古用巨斧砍掉，約三分之一垮塌，並排齊齊整整的相繼滑向五龍湖。

五龍湖在數日來已經接納了難以承受的降雨量，還彙集了山坡上成股流下的雨水，本已溝滿壕平，不料這滑坡更是雪上加霜，不斷的向湖裏栽去，致使湖面快速升高，眼看湖水就要溢出。

導遊本地哥意識到了危險，趕緊招呼大家收拾東西離開，尋找更加安全的地方。

小星摟着高姐，和隊伍一起出發，剛走出來，就看見湖水已經四溢，灌滿山谷。真是水火無情啊！小星感嘆着，發現原來駐足的地方已經被水淹沒，高姐也不住的回頭望，唏噓不已。

大家正望湖興嘆，忽有人高喊:“快看，那是什麼？”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都放眼望去。

只見五龍湖南邊山坡垮塌之後，在土堆里現出無數生物，滿身通紅，和着風，沐着雨，像一片紅山花，只是太遠了看不清楚，大家都很驚奇。於是就有人提出去看一看，小星也躍躍欲試，想一睹真容，高姐看了一會，覺得情況不好，就禁止他去。

本地哥對這一片比較熟悉，所以膽就肥一些，而且他在這走過的次數難以計算，還沒看見過如此情景，有些熱血沸騰，就去鼓動山東哥。山東哥是全程導遊，責任重大，就推脫掉了，但畢竟和本地哥是好朋友，也不勸他，隨他去。

總有好奇心重的，本地哥又帶了四個人，正準備走的時候，小星好不容易搞定高姐，和他們一起去。於是六個人浩浩蕩蕩的就出發了，先是爬過一片山崗，又跳過一個小山溝，就到了南坡腳下。本地哥緊要交代兩句，不能涉險，情況不對立馬逃跑，就率先登上山坡。

這南山坡本就不高，又滑了坡，生生被斬了一節，所以沒怎麼費勁，幾個人就竄到山頂，燎眼一看，我的媽呀！早知道就不來看了，晚上估計睡不着覺了。

只見山體裏蜷縮着不計其數的紅蛇，比蟒蛇還大，體長足有五六米，通身紅色。好似正在冬眠，突然的山體滑坡，就像撤掉了棉被一樣被驚醒，正驕里嬌氣的打量這個世界。

仔細觀察，這好像一個紅蛇王國，裏面有很多洞，有蛇鑽來鑽去，每個蛇洞又能互聯互通，更像一個城堡，裸露的城堡。

這幾個人都看呆了，因為他們僅僅見過螞蟻王國，在動物世界裏，一個秩序井然，階級分明，上下貫通的螞蟻王國，螞蟻城堡。卻不料被這個更加龐大，幾乎佔據整個山體的紅蛇城堡所驚嘆!

小星又驚又懼，心臟狂跳不止，有些熱血沸騰。這時有蛇發現了他們，慢慢聚攏過來。小星一向膽小，見狀有些退卻，因為他們離蛇的城堡很近，也就十幾米。其他人卻很淡定，好像看電影一樣，並沒有察覺危險。不料本地哥旁邊的一個人，二十郎當歲，撿起一塊石頭扔向城堡。被砸到的蛇一驚，像瘟疫一樣傳染開，瞬間就炸了窩，一條條都聳起身來，到處看。

本地哥一看，嚇了一跳，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這時小星已經回身下山去了，他實在是心裏發毛，更加厭惡那種扔石頭的人，就匆匆跑下山。其他人也很反感，見小星走了，也轉身離去，不敢多待。這人並不介意，見大家要走，就央求本地哥多待一會，拿起相機拍來拍去。本地哥已經不能忍，跟在人們的後面，通常他會顧到每個人，逼他們守規矩，團體行動，但這次氣憤的不想出聲。

這人真是作死，賴在山頭上拍照片，估計想在朋友圈裏炫耀一番。本地哥走了半截，善心發作，回過頭來對着他喊:”劉悅奇，不要拍了，趕緊走!”

劉悅奇反身一看，大家都快下山了，就趕緊揮揮手，說:”馬上，馬上。”

正這時，劉悅奇身後挺起一條大蛇，足有三層樓高，通身紅色，比剛才他們見到的大了幾倍。眾人一看大驚失色，急忙呼喊，指着劉悅奇大呼小叫。劉悅奇看着他們就笑，心想叫喚個什麼，一群膽小鬼，等他回頭一看，頓時傻了。這麼大一條蛇，高高聳立，只要嘴角一張，他也就夠塞塞牙縫。

劉悅奇終於知道害怕了，兩條腿直哆嗦，話都說不出來了，傻傻的立在那。小星和眾人就使勁喊，要他快跑。等劉悅奇回過神來，正要往山下跑的時候，這條大蛇把頭往下一低，朝着劉悅奇伸過來，一下子纏住他，卷到半空中，任劉悅奇有再大的勁，也無力回天，只能任其宰割。大蛇在空中晃了兩晃，身子往側面一翻，摔進城堡去了，消失不見。

眾人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撒腳如飛，爹呀媽呀的跑回去了。

高姐和眾人都坐在路邊休息，談天說地，笑成一團。正這時，小星他們慌裏慌張的跑回來了。小星拽起高姐就要走，高姐笑着說:”慌啥？”

小星看高姐不慌不忙，就使勁拽她，高姐被拽疼了，一甩胳膊，抬手就給小星一巴掌，氣得呼呼的，又擰着小星的手臂說:“你拽疼我了，死小星，你跑啥里？”

小星扭頭看了看，低聲對高姐說:“趕緊走!”

高姐看情況不妙，一邊走一邊問:“咋了？出什麼事了？你們看見啥了？”

小星沒敢多說，被高姐逼急了，就低聲對她說:“你也不看看我們回來了幾個人!”

高姐一愣，默默一盤算，少回來一個，就知道情況不妙，危急，危急。也不再追問，和着小星的腳步，跟着大部隊出發。

山東哥看人們回來了，一臉嚴肅，尤其是本地哥，陰沉着臉，一句話不說，一回來就招呼大家趕路。山東哥起初沒有懷疑，只是很不高興，心裏想，不讓你們亂跑，你們非要去，礙於情面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回來還不給個好臉色，真是。沒走很遠，山東哥感覺不太對，心裏開始犯嘀咕，後來一數人頭，少了一個，再努力回想一下他們回來了幾個人，氣得直跺腳，衝上去對着本地哥就是一腳。

本地哥沒有防備，被踹個趔趄，回頭看着山東哥，一句話沒敢說。山東哥還要動手，被人攔住了，氣得呼呼直喘。其實本地哥也很懊悔，以為會是什麼礦藏啊，古墓啊，沒想到是活物，還被干丟一個人，朗朗乾坤，和平國度，回去怎麼交代啊！可眼前總得給山東哥說清楚，就拉着他單獨解釋，不一會，兩人又打起來，大家趕緊去拉架。

大家好勸歹勸，漸漸平息怒氣，山東哥也是盼望大家趕快離開，別再惹出什麼亂子了，所以就趕路要緊。眾人收拾東西，收拾心情，準備趕路，忽聽見亂糟糟的嘶叫，像鳥鳴一樣。眾人皆驚，大部分人不清楚狀況，更搞不懂這是什麼東西在叫。小星聞聽更加驚恐，心裏亂想，這明明是蛇怎麼會叫起來，聲音還這麼響，這麼細。早已嚇得冷汗直流，高姐在一旁看着小星，心裏不知道憋着什麼，等眾人起來趕路，悄悄問小星，小星也不隱瞞，照實說了，嚇得高姐一愣一愣的，走路都不會了，不知道該邁哪條腿。

其他人也沒閑着，悄悄問，悄悄答，很快傳遍了，所有人都開始害怕，自然步子就加快了。這時有人不幹了，開始埋怨起初那六個人，說話越來越不幹凈，別人攔她不住，聽見她最後說:”沒本事還瞎跑，捅了馬蜂窩讓大家背黑鍋，臉皮真厚！”

小星聽了半天有些不爽，正要發作開罵，往回一看是那個小妖精，又咽回去了，衝著高姐奴奴嘴。高姐回頭看了看，拐着小星的胳膊就走，默默的說:“管得了那麼多!”

一行人沒走多遠呢，就聽見山坡上發出唰唰聲，由遠及近，聲音越來越大。仔細一聽，感覺就在隔壁，嚇得大家不知所措，面面相覷，瞬間慌亂了。不知道誰開始跑起來，大家一起緊緊跟隨，並不知道響的是什麼。因為膽怯，所以逃避。

跑了不到兩公里，都已經噓噓帶喘，汗流浹背。可是嘶叫的聲音並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小星看一眼高姐，她早就跑不動了，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後面還有很多人，也都停下來休息，畢竟不知道後面有什麼，只是擔心有什麼，所以才開始跑，其實並沒有什麼，這樣一想，也停的心安理得。可小星並不太累，要是他一個人，早跑沒影了，現在反而處處掣肘。

小星不累，所以站在那瞭望，忽看見山坡上密密麻麻趕來很多蛇，正是先前所見的城堡裏面的紅蛇，雄赳赳，氣昂昂的奔過來，殺氣滔天。小星看的清楚，拉一拉高姐的衣服，想她趕緊起來逃命。高姐正歇的高興，琢磨着這一身汗不得瘦個半斤八兩，不然對不起這麼驚心動魄的感情。小星見她沒反應，拽起他的胳膊就要獅子吼，這時後面已經開了鍋，喊跑聲驚天動地。高姐嚇了一跳，站起來往後面山坡上一望，抹身就跑，反而把小星落在原地發愣。

小星沒想到高姐反應這麼快，愣住了，就聽見高姐在前面喊:“小星，還不快跑！”這才百米衝刺的追趕。小星追上來，不住的回頭看一眼，就見很多蛇已經下山衝上公路，從後面追趕，山坡上還有無數個，一眼望不到邊。

有的蛇從山坡上截殺，不顧一切的往下沖，最後騰空飛下來，砸在公路上，啪啪啪的像放鞭炮一樣響。有人躲閃不及，被飛蛇咬住，或纏住，脫不開身，後面的群蛇一到，一齊圍上來，整個人就沒入不見。

有個人被蛇咬住背包，拖在身後，不敢理會，一味奔跑。這蛇也夠倔，始終不鬆口，後半截拖在地上摩擦，像人後面背了一個又粗又長的辮子，在隨波飄舞。那人壯膽往後面看，見好大一條蛇咬住背包，嚇得加速前進，蛇都要隨風飄起來了。最後拖得那蛇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後面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

這人不知哪來的神力，竟追上來了，本地哥一看，得想辦法把蛇弄掉，就一邊跑一邊在包里摸。摸到一把刀，感覺不行，太短了，萬一蛇再咬過來會吃虧，就放進去再摸，後來摸到一個自拍桿，趕緊拽出來，伸長了去頂那條蛇。撥了半天沒用，那蛇還在隨風飄蕩。本地哥實在沒辦法了，就順着蛇下顎頂過去，往上一挑，才發現蛇牙卡裏面了，怪不得咬的這麼結實，本地哥又頂了半天，實在是沒力氣了，就使勁狂打，照着蛇頭一頓砸，終於把它砸下去了。那蛇一掉，這人一溜煙跑到前面去了，本地哥又好氣又好笑，心想:這人個子比我稍差，那小短腿踢起來像風火輪一樣，真他娘的快。

後面跑着的人，經過這條蛇，嚇得一跳而過，並不知道它已經死了。也有不走運的，被蛇咬住褲腿，這腳往前一抬，蛇就被往前一甩，再拌住另一隻腳，噗通一下摔倒在地，群蛇一擁而上，直送西天。

有一個女的賊胖，小星見她在車上能坐一個半座位，擠得劉悅奇懷疑人生。人胖跑起來就慢，原本在最前面，被一點點超越，這時已經落到最後了，小星聽的清清楚楚，那像打雷一樣的腳步聲越來越低，越來越小。

小星偷眼去看，見她腳步越發散亂，直到被後面的蛇纏住腿，她還在奔跑。凶蛇的糾纏反而鼓舞了她，在地動山搖的奔跑中不慎踩到纏她的蛇，那蛇嘴一張分明很痛苦，心裏不定多委屈。不料接二連三的失誤，竟踩得那蛇一串委屈，主動鬆開到嘴的肥腿。這女的好不容易擺脫後面的蛇，不料又被上面飛下來的蛇纏住脖子，她趕緊用手去掰，哪裏掰的動，這蛇越纏越緊，使她呼吸困難，腳步變慢，最後被蛇群攻擊，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