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小扣柴扉久不開
“我等就是去赴任,怎的如臨大敵?”周青臣一臉凝重中帶有不解。
“諸位都是帝國之精英,折損任何一位,都是我大秦不可估量的損失!”
眾人聽此,更是一股股熱血直衝天靈蓋,甚至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和使命感!
“我們未雨綢繆……我更希望一路暢通。”
夏昊環視眾人,“凡事,做最壞的打算,最好的準備,方能得到最好的結果!”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儘管此語還沒有出現,反秦的核心骨幹,十之八九都來自泗水及鄰郡。
赴任之地,稱為龍潭虎穴,卻恰如其分。
夏侯心中有種預感,這一路絕不太平,甚至大秦都不知曉,項梁居然豢養了八千精銳子弟兵。
這把滅世屠刀是否會提前問世,並不確定。
而且,還有羅網追殺令、甚至六國餘孽追殺令。
“還有,我並不隨軍,將單獨直赴沛縣。”
眾人嘩然。
“所有護衛都已抽離,公子單獨出發兩千里路,豈不更加危險?”李信不可思議道。
“連爾等都想不到,相信,對我行刺的刺客也想不到吧!”
夏昊洒然道,“有時候,看似危險,卻更加的安全!”
獨自騎赤龍騅,馬王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僅每日推進一千里,兩日便到。
“你的獨角赤龍騅辨識度太高了,幾乎天下唯一,豈不是活靶子?”
蒙小小邁着大長腿,款款上前,“不若將你的赤龍騅交於我,我來扮作你的模樣,引蛇出洞?”
“這赤龍騅豈是你的馴服的?再說,你這前凸后翹的,扮得也不像啊!”
夏昊心中暗樂,展齒一笑,“放心,我有辦法。
我專門打了幾十個獨角鐵頭盔,套在隨軍馬腦袋上,威風至極。”
“膽小如鼠,詭詐如斯!”蒙小小翻了個白眼。
“一個時辰之後,我請諸君享用饕餮盛宴!
現在會議分成兩組,推演完善執行細節,特別是兩部之間交叉協作事宜!”
氣氛瞬間變得更加火熱。
誰不知道昊鳶府的美食冠絕天下,甚至連美酒都是獨一份呢?
……
夏昊將李信與秦鯤單獨叫出,安排秘密任務。
“李信兄,不知王離將軍可告知於你,將在泗水郡重啟羅網分舵?”夏昊問道。
“王離將軍已告知。在泗水郡,我乃雙重身份。”李信道。
“抵達泗水郡,第一時間恢復羅網,並幫我摸清三大情報。
一是楚地貴勛餘孽,包含楚地王族羋氏、熊氏,以及項氏、景氏、昭氏、屈氏四大家族,摸清楚涉及土地、商業、以及私兵。
二是各縣官員口碑、貪腐或清廉。
三是當地名流豪強以及流亡豪強的勢力分佈。”
羅網,除了刺殺,第二大職能便是網羅天下的情報。
“諾!”
李信鄭重道。
“第二件事,到了沛縣郡府,按品字形建三座崗樓,將郡府拱衛在中央。”
李信看着夏昊提前畫好的幾層樓高的煙筒造型碉堡,既是瞭望台,又是防禦工事,連連稱奇。
碉堡上有軍用大弩的射擊孔,駐守士兵可以居高臨下,向外射擊。
“這個崗樓,居高臨下,視野極其寬廣。軍用大弩居高臨下,射程極遠。
而敵人強攻,簡直是無處下口,必須箭術高明且射程極遠,
從射擊孔射入方有效果。”
李信目光灼灼的盯着簡圖,喃喃自語,“待我們抵達沛縣,便開始動工。
此種防禦型工事,真是妙不可言!
夏昊公子乃天人啊!”
……
“秦鯤兄,幫我查清三股人的背景及情報。
一是以泗水亭劉邦為首的關聯人員。
包含蕭何、樊噲、夏侯嬰、周勃、王陵、雍齒等人的情報。
二是泗水下相縣項梁、項羽,以及和他們接觸的英布、龍且、虞子期、季布、鍾離眛等人。”
三是大澤水鄉的陳勝、吳廣以及關聯人員。
特別是劉邦、項羽、陳勝三人,把他們本人、家庭、相好,甚至狗吃的啥,都要查清楚。”
夏昊邊說,邊取出一張絲帛,上面赫然就是這些人的名字。
名字中,單獨圈出了三人。
淮陰的韓信。
居鄛的范增。
涵國的張良,卻沒有地址。
只因夏昊也不清楚,此時張良隱匿於何處。
好在李信、秦鯤對泗水郡了解不深,對於夏昊所提,也僅僅知道項梁和張良,畢竟,只有這二人才是貴族。
如果秦鯤知曉所查之人,大多都是屠狗販布、甚至是流氓佣耕人員,定驚掉了下巴!
誰又能知道,就是這些人幾年之後攪動風雲,天地為之變色。
……
預熱會議圓滿結束。
黃昏之時的晚宴,更是將氣氛推向了高潮。
酒酣耳熱之際,眾人放下了偽裝與斯文。
連蒙小小都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面若桃花卻英氣十足,還上躥下跳要與夏昊再比試一場。
酒過三巡,眾人稱兄道弟,做出各種協作的承諾,胸脯拍得山響。
放浪形骸,豪氣衝天。
這或許便是古老的團建吧!
一頓飯下來,小班子更加的融合凝實。
臨走時,每人又送上兩壇瓊漿玉液。
賓主盡歡!
……
“夫君,聽說咱們不跟大部隊走?”
冬兒攙扶着半醺的夏昊,並遞上一桷蜂蜜水。
如果夏昊想解酒,內力逼出即可,卻捨不得這種飄飄欲仙的狀態。
“路途遙遠,近兩千里路,目標太大,反而不安全。”
夏昊看向兩位如花似玉的嬌妻,暗自嘆道,“這該死的封建社會啊!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家、國、天下。
對夏昊而言,自己的小家才是第一位的。
只是,人到了一定的位置,便會被一股莫名的股力量,推着自己不得不一路狂奔,身不由己!
或許,也是自己潛意識所追求吧!
“明日大軍開拔,你們隨軍遷移。
一切從簡,到了沛縣重新置辦。
我不在軍中,大軍反而更加安全,你們要照顧好自己!”
二女眼中頓時浮出水霧。
“不,你一個人走我不放心,我和你一道。”
冬兒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語嫣妹妹帶着家丁、匠人以及其餘三大商家隨軍!”
“不,咱們現在是一家人,要走一起走!”王語嫣倔強中帶有一絲委屈。
“語嫣妹妹,我相信你和我一樣愛夫君,咱倆的側重點不一樣。我負責照顧夫君,你負責打理家裏的營生。”
冬兒輕言細語,卻彷彿帶着絲絲自然的清甜,沁人心脾。彷彿有種魔力,可以影響人的神魂。
“再說我修為比你高,而且我既是葯女也是毒女,最重要的是這次閉關,我覺醒了一種能力……”
冬兒款款看向夏昊,“之所以黏着夫君,是因為……我可以提前感知到危險。
提前三息哦?!
而且,在桃花谷,我找到了先祖遺物,可以勉強實施龜甲占卜術!”
“龜甲占卜術?這是真的嗎?”夏昊震驚道。
傳聞龜為玉靈夫子,上行於天,下行於淵,諸靈數策,莫如汝信。在所有的占卜手段中,就數龜最為靈驗,能“知人死,知人生”。
“當然是真的,就這麼說定了!”
冬兒一臉傲嬌,隨後看向語嫣,乾笑道,“馬上要開拔了,語嫣妹妹去沐浴準備一番,今晚侍寢夫君。”
“啊?!”
猝不及防啊!
王語嫣頓時滿臉羞紅,幾乎可以滴出水來,羞答答的勾着腦袋,揉捏着衣襟不知所措。
隨後聲若蚊吶,“都沒有婚嫁的六禮!”
大秦的豪門的婚嫁,依然傳承着“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等禮節。
“也對哈,不能這麼便宜他。”
冬兒眉梢一挑,狡黠道,“婚嫁儀式對女孩子來說,是極為重要的。
這次馬上要開拔了,肯定來不及了。
等一年後夫君省親,再隆重迎你過門!”
“啊?!”
王語嫣一驚,隨即偷瞄着一臉熱切的夏昊,煙波流轉,似喜含嗔,扭捏道,“算啦,便宜你啦!我先去了!”
“咱們夫君是做大事的人,繁榮縟節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冬兒看着裊裊離去的語嫣,“再說,無論你的身,還是心,不是早準備好了嗎?!”
王語嫣一個趔趄,頭也不回,掩面而逃。
“我推算過,泗水對夫君而言,既是大凶又是大吉。
我跟在夫君身邊,或許能預測的更准!”
冬兒偎在夏昊懷中,”再說,我不想和你分開。
這幾日在桃花谷,一刻都不敢停下來,否則都快把你想瘋了。”
“其實和我一道,你的風險會無限放大!”
如果王語嫣對夏昊是一種怦然愛慕,冬兒的深情則是生死相依,近乎血脈融合的依賴。
夏昊並未對冬兒說有三次隱身的機會,一旦說了,冬兒絕不會不知輕重的黏着,但一定會傷神失望。
“我不管,哪怕能為夫君承擔一絲風險,冬兒也……”
“既然我們要共同面對未知的風險,你必須要再提高一些必要的技能!”
夏昊打斷冬兒的話,取出一枚石球,指向水榭對面的小山,“這幾日,每日至少抽出一個時辰投球訓練。
直到把這個石球擊中對面那顆樹的中腰。”
冬兒修為進階至練氣二層中期,堪比大秦的精英銳士,又覺醒了天賦血脈能力,信心爆棚。
二話不說拿起石球,用盡全力就向目標投去,石球僅飛行了一半距離,就墜落到了地上。
“你看我的,投擲石球是需要技巧。”
夏昊手握石球,身體旋風般原地急轉,極富韻律和節奏感,彷彿將動感的身體上所有的力量轉移至石球。
爆發的勢能帶着石球,“咣”的一聲,準確地砸在百丈之外腿粗細的樹腰上。
“將身體的勢能轉移至石球,比單純手臂的力量高出一倍。”
看着冬兒一臉驚愕的表情,夏昊解釋道。
“同時,這幾天,還要勤加練習機關弩裝填、發射、以及射擊準度。”
……
“夫君行了,你快去陪美人吧,別讓語嫣妹妹等急了!”冬兒嬌嗔道。
“你……”夏昊一臉歉意。
“去吧,凡是對你有利的,我都毫無保留支持。”
冬兒背過身體,肩膀微微顫抖,輕聲道,“冬兒能力有限,語嫣治家比我強。
把她收了,她才會更加死心塌地。
而且只有陰陽交泰后,你們才會真正親密無間,再無隔閡。”
隨即扭過頭,笑靨如花,“只要能感知道你在身邊,我便很踏實。
快去吧!
赤龍騅接受我了,以後,我們少不得走夜路,趁此和玲瓏去練會馬術!”
冬兒騎着赤龍騅消失在夜色。
臉上的笑意逐步凝固,疾風卻將遏制不住的淚花吹得四下飛濺。
……
夏昊並不知道冬兒的心思,還只當她大度,便迤迤然走向王語嫣所住的西園。
卻傳來了王語嫣縹緲的歌聲,如同夜間的花香,時斷時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此詩源於詩經,是女子思念男子的情詩,讓夏昊聽得心猿意馬。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還等什麼?快速向西園走去。
卻見王語嫣的丫鬟翠兒守在門前道:“小姐說,姑爺需吟唱一首表達心意,小姐聽得滿意,才能放姑爺入內。”
“我不會彈奏,便擊缶說唱好了!”
夏昊搜腸刮肚,想起詩經中,前世幾乎人人都會的一首詩詞,即便不會全部,起碼會最起碼會其中一兩句。
伴隨這擊缶的韻律,西園前響起起了夏昊抑揚頓挫的聲音。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聲音剛響起,院內的琴音便伴隨着擊缶誦讀的韻律,叮叮咚咚響起,琴缶和鳴,天衣無縫。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
儘管不是原創,卻讓王語嫣聽得如痴如醉,心如鹿撞,水波盈盈。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夫君請進來吧!”
見夏昊進入房內,翠兒和幾個丫頭就貼在牆壁偷聽。
“夫君……要細細來,莫要似那牛嚼牡丹!”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只聽夏昊道。
丫頭問翠兒:“姑爺說的啥意思?”
“大概是說,-是園主人愛惜園內的青苔,怕客人的鞋子在上面留下踐踏的痕迹。
客人輕輕的敲門,卻久久敲不開!”
翠兒面紅耳赤的解釋道。
忽聞一道聲音傳出,如鹿嗥鸚啼,寂靜的夜空極其清亮。
“是不是姑爺硬來,把門敲開了?”丫頭好奇問道。
“啐……你個騷蹄子,快點去睡覺!”翠兒叱呵道。
夜深人靜,卻傳出奇怪的聲音。
猶似龍吟虎嘯,巫峽猿啼,又恰如昆崗鳳鳴,深閨私語。
時而高亢,時而低沉,時而壓抑,時而酣暢。
......
翌日。
隨軍及遷移人員烏泱泱的幾里地。
僅看送別隊伍便知遷移泗水郡人員規格有多高,政界、軍界、博士宮的巨擘紛紛前來送行。
除了赴任官員,還有隨行家眷,以及四大商家的百業工匠骨幹。
王語嫣一夜之間,如同被雨露滋潤的玫瑰,瞬間怒放,嬌艷欲滴,與冬兒低語間,時而羞不可抑,時而泫然欲泣。
戀戀不捨的看向在人群中穿梭的熟悉身影,毅然走進了女眷隊伍。
娉娉婷婷仰着雪白的脖頸,如同驕傲的天鵝,矜持的微微點頭頷首示意,旁若無人的迎接着姐妹們羨慕的白眼。
鶴立雞群,風情萬種。
護軍加隨行近兩千人,浩浩湯湯向泗水開拔。
混跡於看熱鬧人群中無數雙眼睛,默默的觀察着這一切,隨後消失在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