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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坐在床沿,眼睛緊閉,埋着頭,感到頭暈目眩。
現在沒有在下雨,但地上仍殘留着昨夜的雨水。外面一片灰暗,天空陰雲密佈,街道上的路燈依舊亮着。
我把洗臉帕侵入熱水中,然後敷在臉上,感受着滾燙感滲入皮膚。我重複了幾遍,這讓我清醒了許多,也舒服了很多。
鑒於我的情況,我必須得去醫院一趟,於是我只得請假。
我站在平台上,看着被堵塞的唯一過道,我感到有些惱怒,但很快我就覺得沒什麼了。我意識到自己並不想開車,我仍因發燒而難受着。我把手中的車鑰匙收了起來。
走過斑馬線,我沒看到她從街上走來,這是顯然的,今天我比以往早了許多。我買了份早餐,朝公交車站台走去。
公交車從這裏出發,會在接下來的某一站台停下,而站台對面就是一家醫院。我曾坐過一次公交車,那已經是蠻久的事了,那是在我像今天這樣感冒如此嚴重的時候。
沒多久,公交車出現在我的視野里,它正緩緩駛來。車上已經坐了幾個人,我找到一個靠窗的獨位坐下,微微閉眼靜靜地看着窗外。
公交車停了一會兒,然後響起氣門關閉的聲音。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旁邊經過。我感到那人在盯着我看,於是我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
那個我在早餐店經常遇到的女生有些驚訝地看着我。我們四目相對后,她旋即微微露出一個笑臉,而我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我們似乎都想打個招呼,但公交車已經開動了,我看到她突然朝前俯了一下,她隨即朝後排走去。街道開始在視線中向後移動,越來越快。
在一個站點,公交車停下后,她從我旁邊經過。
“你要去哪裏?”她好奇地問我。
我看向她。
“我感冒了,去一下醫院。”我露出一個難受的表情,解釋說。
她點了點頭。
“你呢?”我問。
“我在這裏上班。”她說。
我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她莞爾一笑着走開了,我目送她走下車。在站台上,她撐開深藍色的雨傘,天空又下雨了。公交車繼續向前,她沿着行人路繼續走着。
我記住了這個站台。
公交車很快到達我的目的地,我下車走向醫院大廳,雨已經停了。廳內兩個挂號窗口都排着長隊,我重重地嘆了口氣。等待總是讓人心煩意亂。
我在雙腿幾乎已經站麻的情況下擠到電梯裏,手中握着挂號單。我站角落,旁邊站着一個牽着她媽媽手的小女孩,她扎着羊角辮。她不時扭頭看我一眼,我不確定我們認識。我從三樓電梯出來,小女孩和她媽媽繼續向上。
空蕩蕩的走廊使人心中發寒,廊內的溫度讓人感到一絲寒冷,空氣中散發著消毒水的味道,遠遠超過一樓大廳里的濃度。
我在濕潤反光的地面上走着,腳步聲回蕩在長長的廊道里。這裏如此安靜,可我並不想在這裏待太久。
我走到看病室門口,幾個人從裏面走了出來。我讓到一邊,越過他們,我看到裏面擠滿了人。
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待,看着一波波的人離開,在這段時間裏,沒有人從二樓的電梯裏出來。
時間匆匆流逝,已到中午時分。
我走進去坐在高圓凳上,面對着穿着白大褂、頭髮稀疏、不停盯着電腦屏幕的醫生。我描述了自己的癥狀,他很快就知道了如何醫治。
他一邊跟我說著話,視線則在電腦屏幕上快速地移動着,握着鼠標的手不時敲一下鼠標左鍵。在沉默的時候,房間裏只回蕩着鼠標敲擊的聲音。
他只給我開了葯,我慶幸不用打針或打點滴。我去藥房取了葯,在一樓大廳里的飲水機旁,我混着溫開水將幾粒白色藥片吞下肚。
我沿着街道走着,沒多久就覺得藥片已經在我的肚子裏開始發揮藥效了,我感到肚子微微發脹,體內暖暖的。我感到好多了。
我站在空無一人的公交站台,等待着公交車。但我好久都沒看見公交車的影子。我注意到站台旁立着一塊藍色的牌子,上面寫滿了字。我湊近了一些。上面挪列着班次時間,我發現現在離下一趟還有一段時間,完全足夠我吃一頓飯。
寬闊的馬路朝兩邊延伸下去,馬路兩旁遍佈着各種商店,一片繁華景象。
我隨意找了一家店,只想隨便吃點東西。我在落地窗旁坐下,在等待店員將食物端到我桌上時,我透過乾淨的落地窗看向外面。行人陸續走過,汽車一輛接着一輛。
我一邊吃着東西,一邊翻看着手機。
那個幾天前在我夢中出現的她仍舊在線着,我感到很高興,這代表着她在。我們已經對彼此沉默太長時間了。我不知道如何開口,每句話我都得揣摩半天,最後也總是不敢按下發送鍵。這在我們坐在同一間教室里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只是現在顯然更甚了。我總是小心翼翼,猜想發送過去的言語會不會對她造成影響。文字改了又改,有太多最終都與初想截然不同,變得索然無味。我常常自問為何會這樣?
春季總是陰晴不定。不知何時,雨又開始下了起來。雨絲模糊了落地窗,行人漸漸在視線里模糊起來。
我撐起傘,走在行人路上,細密的雨水從傘頂滑落,滴到地上。我看着周圍,發現斜對面有一家電影院。
下一趟公交車馬上就要到了,然後我坐上去,回到空蕩蕩的房間,讓孤單將我包圍?一想到這樣,我就感到一陣寒冷。在身體如此難受的今天,我覺得自己不該一個人待着。
我走過斑馬線,沿着街道朝電影院走去。顯眼的公交車在視線不遠處出現,然後我看着它朝與我相反的方向駛去。
坐在黑暗的影院裏,彷彿隱沒一般。大家都盯着唯一的亮光點,沒人發出聲響,沒人說話。但在此種環境下,大家的想法都因看着同樣的故事而相同。孤單因知曉他人也有與自己相同的想法而被逝去。
我從裏面出來時,已接近下午。外面亮得讓我不敢相信,我想是因為在暗處待了太久,但也並不完全是這樣。現在陰雲已經散去,亮白的雲層覆在上面,我甚至能看到隱沒於後的溫暖光束,它似乎隨時會破雲而出。看來天氣預報也並不總是很准。
我走向公交站台,看了看班次表,意識到我還得在這裏逛逛。
我走進附近的一個公園,擦乾一塊石面后,我坐在了石椅上。明亮的天空中,白雲在緩緩移動。我期盼陽光鑿破雲層出現,灑在我的身上。一陣冷風刮來,感冒的記憶被喚醒,-我感到腦子沉重了許多。
如我所料,陽光最終還是灑了下來,在我坐在返程公交車上的時候。我伸出手,看着陽光籠罩在手指之間,感受着它的溫度。黃昏時的陽光已不再溫暖。
一個站台出現,公交車將要在那裏停下。站台上只站了一個人,我一下就認出了她。我記得這個站台。她雙手放在身前,手中握着收起來的雨傘。她看着來車的方向,陽光籠罩在她的身上。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們會再次坐上同一輛公交車。
她上了公交車,準備在我前面那個座位坐下。
“嘿!”我朝她招了招手。
她看向我。
“你現在才回來?”她有點驚訝。
“我在那裏玩了一下。”我回答。
她坐了下來,公交車朝前駛去。
透過座椅縫隙,我看到幾縷烏黑的髮絲觸碰着窗玻璃,輕輕地顫動着。她的手肘靠在座椅旁的扶手上,白凈而輕柔。我看到她的一部分側臉,發現她的臉上似乎有一絲憂愁。
到達目的地后,我們一前一後走下車。
“你買的葯?”她指了指我提着的袋子。
我點了點頭。
我們並肩走着。
“你經常坐這趟車?”我問道。
“嗯。”她點點頭說。
早餐店很快在視線里出現了。
我回到房間,天已漸黑。
稍晚,我坐在床沿,雙手手肘靠在桌沿。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我得讓思緒紛飛。如果一切順利,我會在愉快中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