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我來也
金剛門不是天門九脈,且與九脈中的佛門兩脈---寂照微築、萬佛寺有着不可調和的佛理糾紛,其實天下佛門都討厭這兩脈,既然當了朝廷的鷹犬,做起了佛朝的買賣,就不要恬不知恥地喊着自己是佛門正宗了。
金剛門現在若是冒出個轉世佛陀來,以圓通對天門九脈的認知,恐怕不出半個月金剛門就會被打上“邪教魔道”的標籤,有血樓的前車之鑒,圓通相信金剛門這些徒子徒孫們撐不過半年。
他扛起掃把回到自己那間藏經閣邊小小的禪房,盤腿一坐,眼中滿是希冀地望着洞天中的大勢至菩薩,看了良久都無法掩飾他那激動的表情。
寶瓶則回到了達摩堂中,觀看師尊對那十五個沒去參加大比,卻被操練地比大比還辛苦的師弟們經受師尊的特訓調教。
在他的內視之下,書蘆中的三尊金佛全部化作金粉融入了黃知羽背後,黃知羽那雙黑色眼珠逐漸化作淡金色,看上去有大莊嚴,大恐怖,好似渾身充滿了神性,有蠢蠢欲動之勢。
寶瓶大略明白,若是現在一掌拍在腦門之上,黃知羽能不懼來世法則,破蘆而出,他壓抑着內心的興奮,繼續優哉游哉地看着師尊操練師弟,一切不急,晚上回去試試。
午飯後,寶瓶踱步朝大覺殿走去,他今日要幫着抄寫經文,且分量不少,估計要忙到深夜,他便走的很快,走到一半卻在祖師堂側的照壁下看見了探頭探腦的石頭,石頭見他過來,眉頭緊鎖,這兩年來,他與寶瓶沒在聚集,即便是身處家中也幾乎無話,感情總覺得愈發淡薄了。
“寶岩師兄,何事?”
寶瓶看著錶情複雜的石頭,後者也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然後小聲道:
“李胖子右手沒了。”
寶瓶眉頭一挑,一陣啞然,石頭見他還算有點人性,便愁苦道:
“你沒去看那場面,胖子昨晚託了師尊作弊,與寶山直接對上,打了不到三合,胖子便掌斃了寶山,寶山的爹宏定當場發飆,提刀就卸了胖子一條手臂,師尊與宏定那賊子打坐一團,將宏定打成重傷,可惜,你的好爺爺出手阻攔,否則定讓那賊子飲恨當場。”
“惠寧,他出關了?”
“你說可笑不可笑,早不出關,晚不出關,偏偏今日出關,你可真是拜了個好爺爺,他出言斥責胖子下手兇狠,殘害同門,當年寶山打死姚紅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出來主持正義?”
寶瓶一陣無言,關切詢問道:
“李永強他......”
“你還在意他嗎?”
“阿彌陀佛。”
寶瓶宣了一聲佛號,石頭見他人模狗樣的作態,冷笑着轉身就走,扔下一句話來:
“他一身武藝都在戒刀上,現在成了廢人,你那好爺爺看樣子是入了五品,想與方丈師祖一爭高下,那幾個老和尚與宏字輩的師叔、師伯們態度曖昧,師尊獨木難支,不敢幫襯,內門讓胖子脫武回籍,我準備給他湊點銀子,你若有心,休沐時就去看看他,免得真成了菩薩,日後就無人再和你講話了。”
寶瓶看着石頭那孤零零的背影,扼住想把他叫住的喉嚨,轉身就去了禪房,禪房此時無人,眾沙彌都去了達摩堂,寶瓶靜坐在自己的床上,腦門心中一團金燦燦的光逆時針旋轉着,越轉越快。
休沐日。
“你真不去看看強子?”
冷秀在給寶瓶縫補從禪院裏帶回來的衣物,看他閉目打坐,有點不高興地放下手中的衣物,伸手掐住兒子的腰眼,寶瓶連忙大呼小叫:
“娘,疼,鬆手!”
“你還知道疼,那畢竟是你的發小,胳膊都沒了一條,你都不去看看,你怕不是想當個真和尚吧,我跟你講,你若敢當個無情無義的真和尚,老娘真弔死在家裏給你看。”
“莫生氣,莫生氣,兒子哪裏當得了什麼真和尚,別打,我這就去,這就去!”
寶瓶躲過母親的鞋底子溜出門去,他轉悠着去了藥鋪,裏面的夥計已經換人,廣田跟着陳訓去跑商去了,又新雇了兩個精明的,看到他進來,連忙稱呼少東家好。
寶瓶點頭應是,自去後面起了一壇補血的藥酒,右手托着壇底朝着李家而去,走到兩條街外的巷口,便見一個滿臉橫肉的和尚正與一個長相凶厲的寶象對峙着,寶象手裏的戒刀明晃晃地指着那藍袍僧道:
“師叔不要臉皮的嗎?”
那被稱為師叔的藍袍和尚叉腰而立,根本沒把寶象放在眼裏,輕笑出聲:
“你這是目無尊長,以下犯上,你爹知道嗎?”
“我爹不知道,但我爹身為戒律院首徒,知道了也不會讓你們這麼做!”
“殺一個不在武籍的荒武者,緹騎都得給我送表章,我這可是按朝廷的規矩辦事,你趕緊閃開,免得傷了和氣。”
寶象還待說什麼,站在他身後的袁杏則出手拽了拽他的袖口,寶象看過來,見寶瓶托着酒罈緩緩而來,煩躁地橫了身後的袁杏一眼,袁杏俏臉微紅,別過臉去走回那堆看熱鬧的青衣僧伴中,也不知道是那根綠茶筋搭錯了,竟然直勾勾地盯着逐漸靠近的寶瓶。
“我不准你幹這種事!”
寶象覺得後腦發涼,冷汗齊出,但嘴巴卻非常硬,擋在通往李永強家的巷口,朝後面大聲喊道:
“寶冠,你快帶你爹娘走,這幫傢伙我替你擋着!”
“臭小子不自量力,閃開!”
那藍袍僧一揮大袖,一股勁風朝着寶象腹部襲取,誰知寶象橫刀在腹,竟然預判了他這一擊,噹地接住了。
“好小子,你爹給你開小灶了吧,竟然能防得住本座的參合指!那你再接着試試......”
“住手!”
一聲厲喝從背後響起,一個白袍僧領着十二個灰袍僧從街尾急奔過來,寶象一看來人,神情立馬放鬆下來,來人正是他爹宏宇,宏宇只在街面上塌了十步就躍過百米距離來到寶象身前,轉身盯着那對他兒子出手的藍袍僧,語氣森然道:
“宏晝,你犯了私鬥戒律,跟本座走一趟。”
“喲,跟我拿喬呢,宏宇師兄,本座可是奉了達摩堂首座法旨,來廢李永強武功的,你不會也像貴公子一般阻礙本座執法吧?”
“爹,他們要殺人!”
“住口!”
宏宇見宏晝遞來一封黃紙,打開來看去果然是達摩堂首座惠景的法旨,心中一寒,這條老狗原本是依附在惠生方丈手下才爬上達摩堂首座位置的,現在惠寧閉了兩年死關而出,貌似功力大進,那些站邊惠生方丈的老和尚及一些激進的少壯派二代精銳白袍僧立即聚集在了惠寧身旁,要靠着軟硬手段瓜分方丈的權勢,妄圖藉機篡位,聰明人都懂得站邊,宏宇卻不想站,他知道,無論惠生惠寧斗地天昏地暗,終究敵不過藏經閣內的一個掃地僧,若是鬧得大了,那位爺出面一定能鎮壓一切不滿,到時候,保持中立的他才能獲得最大的收益。
他將法旨扔回去,當下也不好說些什麼,只是警告宏晝道:
“廢武功就廢武功,不準殺人!”
宏晝冷笑道:
“為了幾個下九流的賤民,值得和我作對嗎?”
“金剛門不是魔鬼城,更不是聖境山,就算你不修佛法,也別把外面那些齷齪的東西帶進來,免得讓人看不起你。”
“我樂意!”
宏晝根本不吃這一套,他侄子寶山是他這一脈唯一入武的後輩,人雖然驕狂了一點,但根骨悟性都是上佳,他們家族都眼巴巴指望着寶山日後出將入相光宗耀祖呢,一想起今日大考,那個李永強仗着背後有宏心撐腰,使了手段活活將他侄子打死在台上,宏晝就火冒三丈,草芥般的螻蟻什麼時候殺得了世家子了,簡直荒謬。
此人一家老小不死,他宏晝就睡不安穩,吃不下飯,修鍊都滿是雜念。
“宏晝!”
宏宇死死地盯着宏晝雙眼,見他那陰毒的三角眼被周圍橫肉擠得更小了,其中的怨毒讓宏宇明白,這傢伙準備搏命了。
他不由得在心底哀嘆一聲,賤民之命、武人的榮譽,孰輕孰重,他分得清,當下轉手一指戳在寶象的頸部,寶象立馬就朝着他倒來,宏宇扛起兒子,轉頭對宏晝道:
“殺人就殺人,別整那麼大動靜,事情說出去,丟的也是你師傅的臉皮。”
“那是自然,走!”
宏晝領着四個灰袍僧進了巷子,寶象則被宏宇一招打暈,不省人事,袁杏尷尬地喊了一聲“公公”,宏宇不想理她,只是扛著兒子朝禪院那邊退去,袁杏連忙低頭跟上腳步,心中五味翻騰,出落地如此俊秀的寶瓶好似從未認識過她一般,見了宏晝扭頭就跑,竄入隔壁巷底坐下,酒罈子放在身旁,雙手合掌搓陰陽式,右掌一起拍在眉心,一團金色的霧氣自他腦後躍出,一道黑袍人影逐漸在他眼前成型,那身材壯碩,體型高大,眼底金光閃爍的黑衣人看了看眼前眼神渙散,三魂七魄不全的寶瓶,一腳上牆如履平地,轉瞬就消失在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