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山炮有道理
隨着BJ奧運會的落幕,我在2008年的9月踏上了去往南方的列車。那個夏天很熱,我和老同學山炮在東莞厚街停留下來,住在一個每天二十塊房費的小旅館,屋裏唯一的電扇像無頭蒼蠅一樣的轉着,嘎吱嘎吱地響着。山炮的媳婦是在徐福記做駐廠會計,工作有幾年了比較穩定,所以他非常想留在東莞。我們就開始找工作,但是那個時間段,基本上能看到的工廠都在關停,只有晚上的燈紅酒綠才宣告着這裏依然是東莞。我們漫無目的地每天從南走到北,從東走到西,不知道這樣的世界工廠哪裏是個頭,我只知道這裏是中國性都的盡頭。
報紙上的消息昨天說中國最大的玩具廠倒閉,今天說幾千人的電子廠裁員,明天哪怕說世界末日我都不介意了。反正已經這樣了,我跟山炮商量要不要去深圳,山炮說在來東莞之前他一直在深圳,那邊消費很高,而且很多工廠早都轉移到東莞了,現在深圳也不行。我看了看日漸乾癟的錢包,來的時候是有幾千塊錢的,每天的生活費都是吃腸粉、喝礦泉水、買報紙。為何買報紙,因為上網太貴,每小時兩塊錢,上網給我的感覺就像談戀愛,談的時候多巴胺分泌挺多的,談完了就一片空虛,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是大家都是這麼說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買報紙就不一樣,首先兩個人可以買一份一塊錢的報紙,有八張,每張有四開,這裏面有最新最全的招聘信息,而且不會像上網查閱一樣轉瞬即逝,報紙的功能就是新鮮度有也夠持久,能存住貨。而且報紙還有兩個作用,第一是在天橋上坐着的時候可以墊點東西,第二就是上廁所時蹲着的時候可以擦點東西,所以說報紙除了給頭腦帶來了風暴,還給屁股去掉了煩惱。
突然有一天山炮指着報紙極不顯眼的一個位置,興奮說道:紅頂招聘保安,固定月薪三千元加獎金!我有點疑惑:確定要去嗎,這工作不太正經啊,咱們可是大學生啊!
山炮永遠是這樣,哪怕再不合理的事情從他嘴裏說出來就是有道理:哼!別裝純潔了,飯都快吃不起了,還立貞節坊干甚,趕緊找找你的易拉得,把那個白襯衫也洗一下,記住是用手洗,不是乾洗。洗衣粉沒有,就從洗澡間拿點洗髮水用用得了。褲子反正是黑色的,不洗也看不出來!
照着報紙上的電話預約了一下,晚上七點我和山炮準時出現在紅頂門口。我承認我來的時候喜歡上這裏了,因為這裏有空調。山炮應該也想要這份工作,因為這裏有誘惑。一個自稱招聘經理的傑哥,
簡單問了下我倆的情況,讓交六百塊的報名費。這可是我倆一周的生活費,山炮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們稍作猶豫還是交了,傑哥說回去等通知。就這樣等到我離開廣東,也沒等到傑哥的通知。後來一直沒消息,山炮又上門去了一次,但是再也找不到傑哥,好不容易打通電話了,說嫌棄我倆是大學生,沒經歷過社會扛不了什麼事,錢已交給財務了,退不回來了。山炮氣急敗壞,說這幫狼子野心。我安慰道: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說的嘛山炮,人家吃定咱們了,耶穌也留不住了。以前以為,男人只要身板硬,哪裏都是西門慶。自從這次挫敗,我也開始反思:花一樣的年紀,活的卻像根草。
我當時還有三個朋友在廣東。一個是大象,據說在中山大學讀研,其實我們之間已經失去聯繫快三年了,我也不知道再聯繫他的意義在哪裏;第二個朋友是李四,
就是因為他說東莞好就業我才來的,結果來的時候后趕上雷曼破產,不過雷曼破產和我就業有沒有關係我也不知道,反正電視說哪個公司不行了都歸功於雷曼。李四去虎門軍訓,我說去虎門找他問問工作的事情,他說他不在虎門,我說你丫不是去搞傳銷了吧,他就消失了;第三個朋友是在深圳的星,跟大象一樣我們都是發小。星在華潤萬家做物流,我本來要說去看看星,但是聽說去深圳的公交車一趟就得兩個小時十四塊錢,我最終沒有去,我給星的理由是兩個小時太久了,實際上星知道我的囧是來自於十四快錢太貴了。我想我們此刻不見面的比較好,以後還是牛逼一點的時候再見吧。沒想到以後我們每次的見面,都沒有牛逼過。
日子就這樣在焦灼和無奈中一天天地過去,什麼變化也沒有。那個夏天留給我的記憶就是炎熱,晚上的涼席拿涼水過幾遍也都是溫熱,而太陽從早上五點開始吞噬一切,吃一口腸粉就得掉半盤子汗水。準備背上行囊返北,離開了山炮的碎嘴,我說我好累,無法再愛上誰哇哦。山炮含淚換了個十塊一晚的房間,含淚主要是因為這屋子更破了連個電扇都沒有。但這裏有他的媳婦,有他的念想,他留下來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們離別時說道,我雖然芭比Q了,但你還是騷年,願你遇見更好的伴侶,不對,這是戀人分別的話語,那就互祝前程似錦,屌絲依然。十多年後我和山炮在深圳北站喝着清茶互相調侃的時候,他說當年我應該再堅持堅持,我想了想,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