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過往（一）
尤利西斯，像是聳立的大樹張開了雙臂，她的髮絲就如那些枝幹一樣向四周伸展。在這髮絲之間，她看到了那個說話的女人，也就是塔瑪拉。
這片貧瘠陰暗的土地，僅憑藉掛在天上的石塊而有着微弱的光，她來到這裏后本就因為失望而異常不快，那個女人卻還要親切地同她搭話，不知是愚蠢還是傲慢。
尤利西斯像是想將她看穿一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個女人。
“我有想要的東西。”
那個剎那間出現在大廳上空，以一種不可抗拒的香氣吸引着她的東西。那股力量，彷彿永不幹涸的泉水，只要喝上一口就能消除她長久以來的乾渴，讓暖意流遍全身。
她知道那股能量，能讓吸收了一顆行星卻仍未能盛開的她，將花朵完全地綻放。只要能完全綻放，尤利西斯就什麼都能做到了。
她可以拋掉花瓣，收起根須，重新成為一顆種子。只是如果尤利西斯離開的話，魔界就會受傷並破碎。
不過黑暗宇宙中那個獨自閃耀的力量實在太過誘人，只要能將那股力量掌握在手中，她樂於承受這樣的結果。
只是來到這裏，她發現腳下的魔界就好像一個空空的罐子。
“你想要的也許是這個吧。”
塔瑪拉說著從懷裏拿出了奇妙的東西。很明顯，那個東西擁有力量，不過太少了，尤利西斯“哼”了一聲。
“你覺得這點東西就能滿足我嗎？”
她拿出的這點東西估計全撒了，腳下這片骯髒的土地也不會有任何回報，可能雜草都沒辦法長一棵。看來必須清清楚楚地告訴這個女的，她，尤利西斯究竟是什麼。
尤利西斯的頭髮像蜈蚣腿一樣搖搖晃晃地向女人的脖子飛去。殺氣凌厲逼人，可那個女人卻紋絲不動。
尤利西斯的表情冷冷地凝固了。
“為什麼你這女人……”
“你感受到誡者的氣息了吧。”
“誡者？”
“對。在這宇宙中還有着其他和你一樣的存在，他們也擁有特殊而強大的氣息。”
女人的話音剛落，尖銳的笑聲響起。
面具之下的女人眼神冷硬地看着尤利西斯。
“我不在乎那些。如果沒有它的話，我就沒有理由再待在這陰溝般的地方。”
這裏的空氣不僅寒冷還帶着死亡的氣味，尤利西斯實在是不想再忍受了，她轉過身，凝視着來時的方向——那裏還有熱氣殘留着。
想起那個時候。
那股力量，那股能量動搖着自己的感覺。看來這一次，又只能空虛地錯過了。
轉眼間，尤利西斯變成了一陣風散去。
劃破渾濁的空氣，尤利西斯彷彿看到了自己在魔界各處盤旋。
她的速度極快，快到很難辨認出形體。從俯卧倒地的屍體背上，到醜陋的覓食者鼻樑上，還有剛才那個女人所說的“誡者”們的後腦勺邊，她一一掠過，可是她尋找的東西卻依舊沒有出現。
但是越是這樣，風就越猛烈。一定要抓到。再近一點。對，就是這裏！
風在大廳的正中央停住了。面對蘊藏着微弱能量的大地，尤利西斯跺腳怒斥。
又消失了。竟敢在我眼皮底下藏起來。可惡！可惡！
氣喘吁吁的尤利西斯好像感覺了到什麼一樣，倏地轉過身去。
塔瑪拉從那邊走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離開了。”
“閉嘴。”
“如果你走了的話，就不會再有機會了，只剩現在。魔界馬上就要開始移動了。”
“你怎麼知道？”
塔瑪拉沒有回答。尤利西斯陰沉着扯了扯嘴角。
“原來是你啊。”
不是剎那間出現，而是刻意找上門。不是突然消失，而是故意隱藏。這裏面肯定有什麼原因，呵！巧妙的詭計。真想馬上用手撕掉面前這張厚臉皮，不過就算這樣也無法解氣。
可是甘心這麼離開嗎？
尤利西斯環顧四周。溫度正在逐漸下降。魔界的熱能令尤利西斯的身體變得無法忍受寒冷。
是的，自己不甘心。就算吃了無法滿足，但也想吃下去。
黑暗中，如水晶般閃閃發光的尤利西斯將自己的身體像水一樣溶解，然後滲入大地。
塔瑪拉默不作聲地看着她究竟要做什麼。只見大地開始震動。殘留在大廳中心的能量在幾次明滅之後，燃起了巨大的火花，砰地迸發出來。
不，或許說正在被吸進看不見的地方更合適。
大廳的空間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激烈的震蕩。彷彿被雲所遮蔽，被奪去光芒的生命體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直至連渣滓都吞噬得一乾二淨時，藏身在地底某個角落的“它”的存在終於清晰可見了。
“找到了。”
尤利西斯的笑聲像是嘲弄一樣響起。塔瑪拉握着法杖嚴肅吟誦。
“我說過，只有現在。”
時空漸漸扭曲。周圍颳起了悶熱的風。環繞着的能量洪流以塔瑪拉和尤利西斯這兩個存在為中心扭曲着。
錯過此刻，就再也無法離開了。現在震動的大氣都說明那個女人說的話是事實。雖然乾癟貧瘠的土地實在讓人看着不爽，不過尤利西斯在其中分明看到了價值，也許那個女的也一樣。因此，必須儘快做出決定。
巍然不動的女人嘴唇邊掛着笑容。
“那麼，就在這裏紮根吧。”
正如尤利西斯所說，她在魔界扎了根。與其他地方相比，這顆行星碎片具有的力量遠遠不夠。電能被某個矮小的老頭創造出來后，她抱着咀嚼沙子的心情咽下了它。吞噬的同時，她一直對自己說總有一天一定要得到那股力量、那股能量。
所以即使是在惡劣的環境下，她也繼續延伸着根須，在漫長的時間裏四處尋找着目標，但沒過多久，魔界中心又出現了一個正如它龐大的身軀一般吞噬大規模能量的誡者。消耗性的戰鬥又增加了一個難關。現在的自己跟在陰溝里為了殘渣而爭鬥的傢伙們有什麼兩樣呢？
儘管如此，尤利西斯還是忍了下來。她冷靜地觀察了情況，謹慎地選擇着行動時機。
從飄蕩在宇宙中那顆幾近於“無”的種子開始，她早就習慣了堅持。
堅持、堅持，再堅持，最終一定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這就是尤利西斯。
也許就是因為她是那樣的尤利西斯。
所以那天，那個夜晚似乎和往常不同，一片寂靜中，卻彷彿能聽到隨着尤利西斯的呼吸而破碎的大地的聲音。
塔瑪拉找到了尤利西斯。
“你是來看我被困在這裏的樣子？”
塔瑪拉知道，這沒有形態的聲音主人是誰。尤利西斯也明顯察覺到了緊繃的元素氣息。
“看來你這次也打算迴避我的問題。”
“時間到了。”
大地裂開的縫隙里蹦出了血管般的根須。短短一剎那，塔瑪拉的法杖里微弱的力量蓄積起來，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尤利西斯撕裂般地大笑起來。
“哈哈！你該不是想粉碎魔界吧。”
“你該做好離開的準備了。”
只留下這句話，塔瑪拉便消失無蹤。
她不是那種平淡離場的人。太奇怪了。尤利西斯這才開始在地上探索起來。猶如鞭子抽打身體般的刺痛感覺突然襲來，是轉移。
“塔瑪拉！”
尤利西斯很快將根須收了回來。但是，已經開始的轉移現象並沒有停止。
收斂后的尤利西斯奮力將自己的氣息向浩瀚的宇宙涌去，可是巨大的轉移池沼卻頑強地將她抓住。
如剝去葉子的表皮般，一層又一層地陷入池沼。在被它吸入的過程中，尤利西斯的莖也像錐子一樣伸展開來。
塔瑪拉！
塔瑪拉！
塔瑪拉!
塔瑪拉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身影。她靜靜地看着比蜘蛛網更細的尤利西斯的葉脈在眼前擺動。
堅韌的執着和生命力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第一顆扣子必須縫好。在塔瑪拉轉開目光，想着無論如何都要加快速度的時候，快要死掉的莖幹掙扎着貼到了她的身上。
大意了。尤利西斯到底是不可小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