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遊樂少年(3)
春水碧綠,花草沁香。心情如天氣般清朗,李文成踏過綠郊,入得城中,穿過繁茂的市集,拐幾個彎,來到一座構建宏偉的宅院之前。院門前左右兩邊的石壇上各豎立着兩根丈八來高的旗杆,旗頂青旗飄揚。右旗上面金色絲線綉着一隻神態威猛的猛虎,旗子隨風招展,顯得猛虎奕奕若生。左旗上綉着遒勁有力的四個大字:“百川道場”。
院門大開,裏面傳來“喝喝”的習武聲,李文成走入門內。眼前是一塊寬敞的大院,院內空地上百十來個精神抖擻的青年,排成數十列,其間夾雜着二三十個年輕女弟子,正呼喝有聲地操練,他們動作整齊如一,顯得氣勢如虹。人群前,一個中年男子面帶微笑,來回踱步,他穿着一身白色長衫,臉龐方正,紅光滿面。
院裏地上青磚鋪疊,有些地方坑坑窪窪,凹凸不平。靠院牆邊擺放着一排排兵刃器械,數只空木椅子。那些椅子是為客人觀賞而設,李文成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這已是他第二次來“百川道場”,自上次杜奕衡在較藝大會上險勝王揚,李文成便來過一次。這一日,杜博有事外出,去拜訪客人,李文成落得空閑,便又來到“百川道場”。
這場景倒是李文成第一次見到,即是“百川道場”每日的早課。尋常武館少則幾人,多則二三十人,像這樣百十來人的大武館確實少見。道場館主秦百川,便是那人群前身穿白衫的中年男子,在荊鄂一帶頗負盛名,對刀、劍、拳、棍均有較深的造詣。早年出道,遍尋拳師,擊敗不少武林中的成名好手。三十歲便建立“百川道場”,弟子從最初的寥寥幾人,發展到如今百十來人,已是門下興盛。
待早課完畢,秦百川進入院中屋內,弟子們也漸漸散去,有的離開,有的留下繼續練武,有的則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閑聊。院內鬨哄鬧鬧,李文成在人群中搜尋,卻見杜奕衡與一眾弟子,正圍着幾個女弟子,口沫橫飛。其中一個女子衣着絳色長裙,如一朵火辣的紅色玫瑰,尤其顯眼。一眾男弟子眾星捧月般地圍着她,大獻殷勤。
李文成尋了過去,拍拍杜奕衡的肩膀,杜奕衡轉頭見是李文成,打了個招呼,又回頭與那女子搭話,把李文成涼在一邊。
李文成心中大悶,這個見色輕友的傢伙!無奈,轉身便欲離開,卻聽一個乾淨清脆的聲音道:“這位師弟,怎麼未曾見過?”
李文成一愣,轉過頭去,見那女子向自己微微點頭,便也向她瞧去。只見她臉龐圓潤,容貌甚美,飄逸的長發自然披散,其間幾縷用銀色絲帶隨意挽住,卻是極有韻味。
那女子見李文成瞧着自己發愣,微微一笑,似乎些微得意的味兒顯露出來,卻自有一股迷人的味道。
李文成自小便讀聖賢書,女子接觸甚少,家中的兩個姐姐也都是循規蹈矩,哪見過這麼純真大膽的女子,不禁微微低下頭,不敢直視。
“喂,我叫你呢,為甚麼不說話?”那女子語氣微嗔,揚着頭,望向李文成。
她下頜自然上揚,眼睛微咪,露出俏皮詭譎的神情。李文成心中不覺一盪,又擔心自己失態,忙抱拳道:“鄙人姓李名文成,卻不是這裏的弟子。”
旁邊的杜奕衡這時道:“師姊,這位是我的朋友,來找我玩耍的。”
她“哦”了一聲,便道:“瞧你年紀輕輕的,哪來這麼多禮!”,眼裏又露出詭譎的神情,卻並不是呵斥的意思,倒有幾分戲謔的味兒。
李文成見此,心裏不免泛起一些硬氣,正要辯解,她卻別過頭,與身邊的幾個女弟子自顧自地說話去了。李文成沒了她眼神的逼視,不禁鬆了口氣,但見她不再理會自己,心中卻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李文成轉身離開人堆,杜奕衡這時卻沒落下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兩人走了出來。杜奕衡又朝人堆里揮了揮手,人堆里鑽出兩個少年來。這二人李文成也都已見過,那身材魁梧,頭上光溜的少年綽號“鐵頭”,另一個少年腦袋偏大,眼睛卻只如綠豆般大小,被喚作“丘二”。
四人聚在一起,杜奕衡神秘兮兮地捂住胸前口袋對其餘人道:“我有一樣好東西,呆會與你們瞧,定讓你們大開眼界。”說罷,又嘿嘿地笑
鐵頭見杜奕衡神秘兮兮的樣子,不滿道:“有甚麼好東西,還不拿出來給大家瞧瞧。”
杜奕衡嘻嘻地笑道:“好東西當然就是好東西,莫要不信。你們瞧了要是覺得好,須得每人輪流請我一壺酒。”鐵頭大嚷不信,卻是一副想要看看的模樣,十分滑稽。
丘二嘿嘿道:“鐵頭,老杜說是好東西,必是好東西。”
鐵頭心癢難搔,硬是拉扯着杜奕衡要他將那好東西擺出來讓大家瞧瞧。
杜奕衡笑兮兮地道:“瞧當然要與你們瞧,只是這裏不太方便。”
鐵頭小聲嘟噥道:“甚麼鳥東西,神秘兮兮的。”
杜奕衡拉着三人出了道場,七兜八轉,來到一個隱秘的小巷子裏,從懷裏掏出一本書來。鐵頭見狀,大失所望,嚷道:“老子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讀書,老杜你這個混蛋……”
杜奕衡止住他,道:“嚷個屁,包你看了就不想放下。”
鐵頭罵道:“老子大字不識幾個,怎生瞧得懂這破書?”
杜奕衡笑嘻嘻地道:“鐵頭,你老是這麼急躁。來來來,你們過來瞧瞧。”
三人被他吊足了胃口,見他翻開書,都跟着瞧了過去。書里倒是文字寥寥,只繪着一幅幅的圖形。三人立刻被書里的畫面吸引,越往後看,越是震驚。原來書中繪的是一對男女**着身子,作出各種親昵甚至不雅的姿勢,卻是一副春宮圖。
幾個少年何曾見過這樣的書,不免面紅耳赤,心中激蕩,頗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想要看。杜奕衡早已看過不知多少回,這時倒是鎮定,收起書,道:“怎麼樣?”
鐵頭搓搓手,嘴裏垂涎道:“好,好,真是個好東西啊!”
“快些請酒,一人一次,不許賴賬。”杜奕衡得意道。
“走,這個把月沒喝過一滴酒,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鐵頭大聲道。
四人在街上找了間酒館,叫了一壺酒,一些下酒菜,興高采烈地大吃大喝起來。
酒意漸濃,李文成也少了平日的矜持,張口問道:“剛才與你們說話那個女子是誰?”
鐵頭眯着醉眼道:“哪個?”
杜奕衡一把敲中他的光頭,在他的哎喲聲中道:“哪個!文成問的當然是秦熳秦師姐了。”
鐵頭摸摸頭,苦着臉應道:“哦!”
杜奕衡嘻嘻笑道:“文成莫非對我們秦師姐有意?”
李文成突地想起那飄逸若仙的白衣女子身影,搖搖頭道:“隨便問問,哪有那個意思。”
杜奕衡繼續玩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又沒甚麼,喜歡就是喜歡。”
李文成甚少與人玩笑如此,他對那個甚麼秦熳也說不上喜歡,這時見杜奕衡揶揄自己,便不搭腔,要待杜奕衡自覺無趣,便會停住。
杜奕衡卻沒打算放過他,嘻嘻道:“要不要我作月下老人,與你們牽牽線,相識相識。”頓了頓,又道:“不過你可就要着緊了,她可是傲得很,平日也沒將人看在眼裏,師兄弟們一個個都將她捧上天了,哼哼,但我杜奕衡可不會高看她。”
鐵頭嚷嚷道:“少吹牛皮,剛才卻見你那麼殷勤。”
杜奕衡摸了摸頭,嘿嘿地笑,也不尷尬,見李文成默不作聲,便道:“你這人也忒無趣了,什麼事都悶在肚子裏。我老杜今天卻要看看,你肚子裏都裝些甚麼壞水。”
鐵頭性子本直來直去,這時和丘二這時已喝了不少酒,心中更無隔閡,大聲道:“哈哈,扒光他的衣服,剝開他肚子瞧瞧,都有些甚麼壞水。”三人朝李文成撲去,嘻嘻哈哈扭成一團。
酒足飯飽之後,鐵頭付了帳,四人離開酒館。一路上嘻哈說笑,不亦樂乎,不知不覺中,已出了城,走到一邊鄉郊之處。四人耳聞一陣吹打聲響,循聲望去,見路邊抬來一乘大紅花轎,數十人前後簇擁,敲敲打打,卻也喜氣洋洋,原來是迎娶新娘。
杜奕衡突然大叫一聲:“有了。”大家不知他又有了甚麼鬼主意,杜奕衡向三人耳語一番,說完,四人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點頭贊同。他們尾隨着迎親的隊伍,一路來到一個村莊的大院前,大搖大擺地混進了客人之中。
鄉村的鄙野習俗,新郎新娘拜完天地后,客賓們便可以開始大鬧洞房,這時盡可以做些過份的事來。這時,新郎已被客人灌得醉醺醺地,腳步踉蹌邁入新房,愛鬧的客人們大嚷一聲,湧入新房,不大的新房裏頓時擠滿了人,不時夾雜了被驚擾的尖叫聲。有年紀稍大的親屬便要來停歇這熱鬧的場面,卻被好事的年輕客人們推了出來,不時便有酩酊大醉的客人被擠出新房。鬧騰良久,客人被一個個擠了出來,連大醉的新郎都被拋出門外,只聽得新房裏新娘大聲的尖叫。
頓時有人覺得不妙,這些客人似乎也鬧得太過份,用力推門才發現房門已鎖。開始緊張的親屬們大力敲門,硬將門砸開,只見裏面新娘衣衫不整,臉色酡紅,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從房子裏的木窗往外鑽出,窗外三個少年正在接應,卻是面生得緊。
清醒過來的人們大怒,隨手操起家中的農具和木棍,追門而出。四個少年在眾人的喝罵追趕聲中,向田野發足狂奔,不一會便消失在田野的草叢裏。
“讓你輕點,你還捏那麼重,難怪別人大叫。”杜奕衡向鐵頭抱怨,擺脫了憤怒的眾人的追趕,四人躺在野地里大聲喘氣。
“你還說我,你不一樣捏那麼重。”鐵頭不甘示弱,說罷,忍不住哈哈大笑。李文成這時酒意已醒,雖然覺得方才行為荒唐,也忍不住暢快地大笑起來。四人都忍不住捂住肚子放聲大笑,直笑得肚子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