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秦老先生
山西和陝西的交界處是中國北部素有“九曲黃河”之稱的大河。
大河的不遠處是一個被黃土覆蓋的偏僻小村，村裡人口119戶，只有一條通往外界的小土路。
名叫李家村的村子裏面，最大的一戶人家卻姓秦，秦家三代同堂，上有七十餘歲的老爺爺，逢年過節總是會送一些白面饅頭豬肉等給村子裏的窮苦人家。
村子裏所有人都尊敬的稱呼他為秦老先生，稱之先生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教書的先生，一種是看風水的陰陽先生，秦老先生便是後者。
秦家是外來戶，十多年前搬遷到這裏，與其說搬遷不如說是逃難，當初秦老先生一家老小拎着大包小包急匆匆的進入李家村時已近傍晚，深秋時節夜色來的要早很多，這時天色已近昏暗，被年輕女子牽在手中小男童在坑坑窪窪的土路摔倒多次。
走在最前面的秦老先生並沒有停下來抱着男童，只是盯着村子南邊的一處房屋眉頭越皺越深，跟在身後的其他人只聽到秦老先生嘴裏輕聲念叨“絕金相連禍土星，金受土助更發凶，陰人小口連年喪，燈滅房響不安寧。”
走到村子中央最大的一處院落，秦老先生掏出鑰匙打開院門，待眾人進入院子后將沉重的木頭院門嚴嚴實實的反鎖，一言不發的走進屋內。
第二天是大晴天，太陽暖洋洋的，吃過早飯秦老先生就穿起羊皮褂子拎着長煙桿和煙袋子便前往村口處的磨台。
厚重的石磨台有些年頭，偶爾有人碾些玉米粒子，平時也就成了村子裏的人們飯後聊天曬太陽的聚集地。
秦老先生到村口的時候，石磨台上已經坐着一位抽着旱煙杆子的老人家，老人家抬頭看了一眼皮膚同樣黝黑老農形象的秦老先生並沒有說任何話，自顧自的低頭抽着乾旱。
秦老先生也沒有說話，坐在老人家不遠處的磨台上，取出旱煙杆子從煙袋子裏細心的裝填煙絲，最後的把掉落在磨台上的煙絲一點點的撿起來塞進煙斗，從口袋裏掏出洋火，次啦一劃，猛吸兩口煙杆子，一股濃濃的煙霧從嘴裏吐出，秦老先生臉上洋溢出一些滿足。
煙霧輕輕的飄向旁邊老人家，老人家嗅了嗅鼻子，看了一眼秦老先生又低頭看看自己的煙斗，一言不發的將煙杆子收了起來。
秦老先生悠哉悠哉的抽完一斗煙絲，看了看不遠處的老人家，把自己的煙袋子扔了過去。
“老丈，試試我這個，託人雲南帶回來的，雲南的煙絲比咱這的香醇些。”
老人家看了一眼秦老先生又看了一眼身旁的煙袋子，吞了吞口水，一言不發的將自己煙斗殘留的煙絲倒掉，裝了半斗秦老先生的煙絲點燃之後猛吸幾口，閉着眼睛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出現一絲憨笑。
一口正宗的陝北話：“你是新搬來的，你前些天買院子的時候老遠看到過你。”
“嗯，昨兒黑的時間到了”秦老先生又指指村子南邊說到：“昨夜路過那瘩的時候聽到有人哭了。”
老人家抬頭看了一眼秦老先生指的地方，搖了搖頭，臉上佈滿憐惜，猛吸了一口煙斗。
“哎，那是李大富的房子，也是個可憐人吶。”
秦老先生往老人家旁邊挪了挪身子，撿起煙袋子給自己添了一斗點燃，看了一眼南邊：“老丈，咋說了？”
淳樸的老人家似乎因抽了秦老先生的煙絲不說點什麼有些不好意思，話匣子一下就打開。
李大富，村子裏為數不多出去到城裏干過活的人，存了一些錢，前幾年回來拆了老房子，蓋了這個新房子，可自從房子蓋好之後，就接二連三的出事，先是女兒腳摔斷了，後來婆姨（老婆）在房頂曬豆子從房頂摔下來眼睛摔瞎了，前段時間大富去莊稼地里給她娘送飯發現他娘倒在地里斷氣了，辦了喪事下葬的時候聽到棺材裏有聲響，開了棺發現他娘還活着，這又把人帶了回來。
奇怪的是大富娘回來之後就整天呆在屋子裏，哪裏也不去，沒幾天先是發現家裏養的雞夜裏被什麼凶物給咬死了，再後來四周鄰居家的雞也是這樣，村裏的人懷疑是黃鼠狼，派人守了幾天夜什麼也沒有發現，再後來一到夜裏大富家房子裏就發出怪響，附近的小娃娃經常嚇得哭。
石磨台來的人越來越多，人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一上午就過去了，午飯時間秦老先生給老人家分了半袋子煙絲后拎着煙杆子晃晃悠悠的回家了。
秦老先生的二兒子叫秦喜，此刻正站在蹲在門口一斗接一斗抽旱煙袋的秦老先生身後。
“爹，有什麼事，您不能吃過飯再想嗎？您這是弄啥呢？”
“絕命煞，僅次於五鬼煞，既然遇到了，便是命里該有的，晚點我去趟李大富家裏。”
“爹，可是，我們搬到這裏不就是想過個安穩日子嘛，您不也說過再也不幫人處理這些事情了嗎？”
“秦喜，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見死不救不是男兒所為！就這麼決定了，回屋吃飯！”
秦老先生瞪着眼睛把手中的煙斗熄滅，大步走回屋。
傍晚時分秦老先生背着一個布包出門了，大概一刻鐘后就走到村子南邊，秦老先生先是環着李大富家房子走了一圈，在幾個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埋下四枚銅錢，停在院門口在門檻下方埋了一枚銅錢才開始敲門。
不一會兒院門打開，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男子戴着一頂布帽兩眼佈滿血絲，因為消瘦臉上顴骨顯的格外突出，男子沙啞的開口：“老人家，您找誰？”
秦老先生盯着男子看了片刻，心裏篤定並非大惡之人。
“你是李大富吧？”
“嗯，您是？”門內的男子疑惑的問道，並沒有把雙手從門上拿開。
“乾門南方偏巽位方向，絕命破軍金星與禍害祿存，凶上加凶，家中長婦，中女會有災難，小孩會有損傷；夜裏關燈之後，房屋有響動，是鬼祟作怪，不及時處理的話，等着年年辦喪事吧！帽子摘掉吧，你應該開始禿頂了！”
門內的消瘦男子盯着門外老農形象的老者半晌，整個人瞬間崩潰，眼淚從眼眶流出，忽然抓住老者的衣袖跪倒在地：“老神仙，救救我家吧，我就是李大富！”
秦老先生嘴裏說著“使不得，使不得”趕忙扶起李大富。
“進屋說吧！我有事問你！我姓秦，你叫我老秦就行！”
二人一前一後進屋，李大富此時心情平復一些，倒了碗熱水端給秦老先生。
“老神仙，您有什麼要問的？是不是我家有不幹凈的東西？”
秦老爺子沒有客氣，一屁股坐在火炕上，端起碗喝了口水。
“你是不是得罪修房子的匠人了？”
李大富想了半天說道：“沒有啊，修房子的幾個匠人都挺好的，話少，吃的也少，幹活也利索，工錢要的也不多，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秦老先生大聲逼問。
“就是，就是幾人臉型都長得出奇的長，大夥背地裏都說像黃鼠狼！”李大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樣，一口氣說完。
秦老先生聽后皺起眉頭，端起碗喝了口水，從布包里拿出旱煙桿點燃，半天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抽着旱煙。
“你之前是不是得罪過黃皮子？”秦老先生看向此時摘掉帽子露出禿了幾塊頭髮的李大富。
“沒有啊！這年頭黃鼠狼已經很少見了！”李大富想都沒想回答道。
“你仔細想想，再早之前呢？”
“這麼一說，很早以前確實是有這麼回事！差不多十年前，我剛進城在工地，冬天快要過年的前後，有一天晚上和工友們回宿舍，發現一隻黃鼠狼正溜進雞籠里吃大夥買的準備過年帶回家吃的大公雞，被堵個正着，說起來也怪，那隻黃鼠狼竟然會像人一樣後腿站立，兩隻前爪連連給大夥作揖，有東北來的工友說這是黃大仙，放過算了吧，我那會因為生氣它吃了我買給娘過年吃的大公雞死活不肯同意放了，就用隨身帶的鐵鍬把它打死扔路邊草里了。”
年過五十的李大富此時似乎想到了什麼，說話開始顫抖，“那是不是我打死的那隻黃大仙？老神仙，我該怎麼辦才好？”
秦老先生嘆口氣，“哎，你毀了他不少年的道行啊，怪不得要這麼報復你！你按我說的去準備幾樣東西，順便叫上兩三個有力氣的漢子來幫忙。”
個把小時后，李大富手裏拎着一隻公雞，身後跟着三個和他差不多歲數的男人進了院子。
打過招呼后，秦老先生接過李大富手裏的公雞，從隨身攜帶的布包里拿出一截紅線，在公雞的兩隻爪子上打了個看不懂的結，便把公雞扔到院子中央。
其中一個男子大概來的路上聽了事情的原委，往正坐在門口抽着旱煙的秦老先生附近走了幾步，看了一眼南邊拉着窗帘的房屋，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神仙，大富他娘真的是妖怪嗎？”
秦老先生看了一眼幾人笑了一聲：“是不是天徹底黑了就知道了，你們自己看便是！”說完收拾好煙桿走進屋躺在李大富家炕上就閉着眼休息。
屋外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的走進屋子靠近秦老先生旁邊的炕頭坐下。
大概九點鐘的時候秦老先生打着哈欠醒來，在屋門地上撿起一顆石子砸向院子中央躺着的大公雞，公雞吃痛“嗚～咕～咕”的叫了起來。
南邊的屋子門忽然打開，李大富的娘以七十多歲不該有的速度衝出屋門直撲向院子中央的大公雞。
同時撲向大公雞的還有秦老先生，只不過秦老先生是撲向李大富的娘。
此時秦老先生正按着老太太的兩隻胳膊，衝著幾人大喊：“快拿繩子來綁上！”
李大富幾人看見被按住的老太太轉過頭眼裏露出的凶光，嚇得丟了魂，竟誰都沒敢上前，這一遲疑的功夫老太太兩手寸長烏黑指甲掐進秦老先生的胳膊里。秦老先生瞬間疼的額頭上冒出汗珠，情急之下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吐到老太太臉上，老太太的臉如被火燒焦，一股刺鼻的黑煙冒出，鬆開掐着秦老先生胳膊的手，嘴裏發出類似某種動物的叫聲。
反應過來的四人趕忙用繩子把老太太緊緊纏住按倒在地。秦老先生爬起身看着胳膊上流血的傷口嘆了口氣：“大富，你娘之前確實是去世了！這具身子是被妖孽佔用了，用我讓你準備的桃木樹枝趕緊燒了入葬吧”。
兩腿發抖嚇得差點尿褲子的李大富半天沒有動靜，費力的爬起來說了句：“還好聽老神仙的把婆姨女兒送去別人家躲起來了”。
綁在地上打滾的老太太身體不住的掙扎，嘴裏發出怪叫。
秦老先生瞪了她一眼：“怎麼？害了這麼多人，你還有理了？”
“一百多年道行怎麼了？害人償命，天理難容！”
“畜生，你再不安生我現在就收了你！”
被繩子綁着一直掙扎的老太太竟然真的安分了一些，秦老先生見狀轉過身從布包里掏出一包藥粉灑在胳膊的傷口處，疼的直咧牙。
忽然一股黃煙從老太太身上飄出，惡臭讓在場的幾人感到窒息，再看老太太已經掙脫繩索沖向院門。
李大富着急的大叫：“老神仙！快！”
秦老先生反而一副從容姿態，把玩着手裏的銅錢。再看老太太在院門處原地打轉就是沒有辦法越過門檻，氣急的老太太，轉頭看着秦老先生，露出凶牙沖了過去。m.
“畜生！死性不改！斬！”秦老先生摸出布包里的一把紅線串成的銅錢劍隨手刺向老太太胸口，銅錢劍猶如開刃的寶劍，輕易就刺老太太的胸口，老太太尖叫一聲倒地。
秦老先生抽出銅錢劍，看着前面的幾枚完全變色的銅錢，心疼的搖搖頭：“又少了一件！”
李大富四人已經點燃了桃樹枝，秦老先生看着四人將老太太抬入火中才放心的離開。
出院門前說了句：“抽空找人將南房東面的房屋拆了改成廁所，順便把門窗都換掉，黑色的院門要配綠色的門窗！”
後來秦老先生的一隻耳朵失聰，完全聽不到一點聲兒，據說是因為承擔因果，透露了太多的天機！再往後的一些年秦老先生便不再為人做法事，當然誰家蓋新房幫忙瞧瞧宅基地、村子裏有人去世幫忙看看墳地，再有就是給新生兒取個名字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除外。
李家村的事情為什麼我知道一清二楚！因為秦老先生便是我的爺爺，村子裏的老人家經常會說起爺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