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晚他們歇在了一處山洞中，這倒有幾分像在靈山上的樣子，柏麟自然無異議，反是半夜醒來時發現騰蛇不在身邊讓他有些意外。摸了摸手環，他慢慢踱步而出，沒走多遠就看見浸泡在溫泉中，被薄薄霧氣籠罩的騰蛇。柏麟也不出言打擾，逕自一撩衣擺坐在泉邊，閉眼凝神，手環亮起了火紅的光芒，瞬間就將柏麟全身罩住。如今在天界除了司命和四聖獸，恐怕沒有誰會關注騰蛇的一舉一動，而自己只要在結界中施展出的修為不超過騰蛇的功力就不會被外界察覺，如今騰蛇的功力大有長進，柏麟便不必太過約束自己，在指尖凝出了跳動的金光。半晌他緩緩抬手一揮，睜開眼就對上了騰蛇含着笑意凝視自己的雙眼，便也微微勾動嘴角，一手撫上手環收起結界。

“帝君。"也不管自己渾身濕漉漉的，手上還在滴着水，騰蛇抓住了柏麟的衣擺。其實他收功已有好一陣了，只是看着帝君閉目入定，便動也不敢動，生怕影響了帝君修行，心中又不禁湧起一絲喜悅，對帝君來說自己終於算是有點用處了。只要自己對帝君有用，想必就可以一直追隨帝君的腳步，陪着帝君永遠走下去。

柏麟看了看濡濕的衣裳，嘆了口氣，"怎麼了?"

“帝君，您睡不着嗎?怎麼出來了?"

"……"還不是看你不在才出來看看，柏麟想着，說出口的話卻全變了，"此處雖然靈氣尋常，這泉水卻帶有一絲火氣，多泡一泡，對你有好處。"

“我就知道帝君關心我。”騰蛇依然抓着柏麟的衣擺，“帝君，您要不要也來泡泡?這水可舒服了，泡着暖和的很，不像天界的泉水，冷冰冰的。"

“冷冰冰的，你不也玩得很開心?"

“帝君，您變了。"“以前如果我這樣做您肯定會罵我的。"騰蛇說著又得寸進尺地拿衣擺擦了擦手，毫無顧忌地打量着柏麟的神情。泉水蒸騰的霧氣淡淡地繞在柏麟周身，點點暖意似乎柔和了神祗素來淡漠的神色，讓他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神的身上如果有了人間的煙火氣會是什麼樣子?騰蛇獃獃地望着柏麟，只覺着柏麟滿足了他對天地間所有美好的想像，也超出了他所能想像的極限。慢慢站起身來，他一手按住柏麟的肩膀，一手捋過柏麟的白髮，“帝君，騰蛇雖然法力低微，但一定會全力助您，希望有一日您能不再為三界之事所累，您能真正隨心所欲，逍遙三界。"

“放肆。”

聽着那聲毫無威嚴可言的“放肆”，騰蛇笑了笑，雖然收回了手，嘴上仍然調侃道，“帝君不必為了我的話而罵我，您就是說‘天誅’也沒用。"

柏麟抬手按了按眉心，正要再說什麼，眼前突然多了一隻酒盞，“這是?"

“帝君，嘗嘗這酒，看是否順口。"騰蛇手中也有一杯。

“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算起來已有兩百年不曾沾酒，柏麟輕輕嗅了嗅，抿了一口，只覺這酒有種特別的香氣，但無法分辨出究竟是何種氣味，“你何時也喜歡上喝酒了?"

“說不上愛喝，只是突然想請帝君嘗嘗這酒。"

“從哪兒弄來的?味道倒也特別。"

“我自己弄的配方，是個秘密，不告訴帝君。"騰蛇嘴角彎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天底下獨一份的釀酒方子!”

看着杯中自動盛滿的佳釀，柏麟跟着一飲而盡，“我跟你說過，我在追查一件事。"

“帝君，出什麼事了嗎?"

“不知算不算事，只是方才我發現已感應不到異常。”

“感應不到?那是說事情已經解決了，還是…"還是事情變得更糟糕了?心知柏麟心中也無決斷，騰蛇便沒問出口，反是提到另一樁事，“帝君，或許我們可以把這些事捅到天帝那裏去。如今帝君不在天界，若天界乃至三界出了亂子，天帝難辭其咎。”

柏麟搖了搖頭，騰蛇的意思他很明白，但事情若真這麼簡單，他也不必讓自己困在那看似光鮮，實則危機潛藏的位置上長達萬年。

“難不成只有把劍架在天帝脖子上他才會丟下那些無為而治’的廢話?”騰蛇覺得很是不可思議，做天帝做到這一步，都什麼玩意兒?還不如老子來當這個天帝!

柏麟抬眼看向茫茫蒼穹，“天道自有評斷，只是蒼生何辜?"而他呢?在他眼前的是否又是只要一腳踏入就再無法脫身的泥潭?他本可以在靈山上獨善其身，又為何要讓他瞧見那些看不破的命數?

“不管怎樣，看來這事都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

“我倒覺得挺好，以前在天界都沒有機會這樣跟着帝君做事。"看帝君杯中已空，騰蛇輕揮衣袖收起了酒杯，“帝君，我送您回去，您再睡會兒吧，我聽說稍微喝點酒可以睡得好。"

“你在人界都學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柏麟卻是沒動，"雖說養成了習慣，也不是非睡不可。一會兒天該亮了，你陪我再坐會兒吧。"

“好。”抱膝坐在柏麟身邊，騰蛇眺望着漸漸佈滿亮光的天際，笑意緩緩爬上嘴角。

待到天亮繼續前行，為了方便追查特意選了人跡罕至的小路，這對騰蛇倒還無妨，身形依舊靈活，柏麟卻忍不住皺了皺眉，方才一個不留心，險些被樹枝划傷臉。

“帝君，前面的路更不好走了。"騰蛇探路返回，看柏麟靠着樹榦，走過去抓住他的手臂，彎下了腰。

“你做什麼?"感覺力道從手臂上傳來，柏麟還未回過神就已伏在騰蛇背上。

“帝君，我背您走。”

“胡鬧!"柏麟是真被嚇了一跳，“快放我下來!"

“不行，我又不能帶帝君御劍，那樣天界很可能會發現帝君的。"御什麼劍?雖說是要事可也不是急事，好好走路不行么?柏麟嘆了口氣，"騰蛇，放我下來。"

“可是…"話沒說完，一陣打鬥聲傳來，騰蛇索性背着柏麟緊走幾步，這才將他放下，一面透過層層枝丫看去，不覺一訝，"看衣飾這些是少陽派的人，這些妖氣.….和上次遇到的那些妖獸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