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高在上的白衣神祗再次從神台跌落，那煞氣破釜沉舟地全力一擊攻破了他的所有防線，白色的身影撞上了殿台的高柱，又重重落在地上。柏麟噴出一大口鮮血，衣上血跡斑斑，發冠也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一頭白髮散落，可謂狼狽之極。

與那日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不過是沒有了心存死志的絕望。

“我說過，你攔不住我的。"雖說一擊得手，許是功力耗費甚多，血魔的樣子也有幾分虛弱，深深吸了幾口氣，才又拿劍指着柏麟，"不過我不會讓你就這樣死的，我會讓你親眼看着，看我是如何踏平天界，看你曾經的子民一個個在你面前哀嚎着死去，而你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說著血魔突然縱聲大笑，手中揮出劍芒，欲將柏麟定住。

"你做夢!"不過一眼就讓騰蛇想起當日舊事，如今竟還讓帝君承受如此痛苦，他心頭燃起怒火。奮力一擊逼退魔氣，眼看着那煞氣又向帝君襲去，便不管不顧地縱身一撲，雙手緊緊將柏麟擁在懷中。有什麼痛，有什麼苦，沖他來便是，就算要死，這一次也請讓他走在帝君前面。

他再也不能看着帝君在眼前消散，若歷史真的重演，只怕他會墮魔。

“騰蛇.…."想把騰蛇推開，可手上實在使不出半點力，柏麟看着那煞氣就要打在騰蛇背上，心中一急，氣血翻騰下又是一口猩紅。

騰蛇覺得背上有一片溫熱，卻並沒有感到痛楚，怔了一下慢慢鬆開手，一抬頭先看見柏麟蒼白如紙的面龐，一滴清淚忍不住劃過臉頰。

周遭原本拼殺的神魔也都停下手來，四聖獸和司命都奔至柏麟身邊，關切地扶着他坐起。

騰蛇這才轉過身，只見那柄他曾經看守了千年的寶劍穩穩架住了魔劍，而在他身前擋着兩個身影。

“禹司鳳?褚璇璣?你們.…”

“帝君，對不住，我們來晚了。"褚璇璣頭也不回地說道，"騰蛇，你帶帝君去療傷，這裏交給我和司鳳。”

騰蛇長長地舒了口氣，只覺心頭的大石立時輕鬆了幾分。他攬着柏麟靠在自己身上，取出一粒神丹喂下，“帝君?"

“只要還有魔族在這裏，我就不會走。"柏麟搖了搖頭。

褚璇璣手上微一凝神，定坤劍上綻出冰藍的光

芒，將血魔逼退兩步，"羅喉計都，這一次是我親眼見你帶魔族攻上天界，"她看着不站在遠處，神色複雜但始終一動未動的修羅，"你竟容忍他傷害帝君?”

羅喉計都神色糾結，但依舊無言。他豈願柏麟受傷?看着那染血的白衣，他只覺心如刀割。不是與柏麟前緣盡了了嗎?為什麼自己還會心痛?他恨不得以身相替，可他沒有動，沒有阻止血魔的行動。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資格阻止，又憑什麼為柏麟心痛。如今在柏麟的眼裏，自己究竟算什麼?

就算尚未真正歸位，柏麟也是天界諸神中無可替代的尊者，而且這一次天界上下都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並肩戰鬥，還有一個為他奮不顧身的騰蛇。

這一次，他不再孤掌難鳴。

而他羅喉計都，仍然一如既往地站在柏麟的對面。

“羅喉計都，出手吧。"

羅喉計都搖了搖頭，"你不是我的對手，就算你和禹司鳳聯手，也打不過我，我不想殺你們。"

“我知道。"褚璇璣舉起了定坤劍，劍光傾瀉在她身上，"我可以再說一遍，羅喉計都，出手吧。"

“罷了，"看着僵持不下的局面，血魔執着魔劍走上前，"計都兄不必為難，柏麟是我傷的，我來領教戰神的定坤劍吧。"

“你也該死。"聽着禹司鳳一聲“小心"，褚璇璣一劍劃下，激蕩的劍氣發出了轟鳴聲。

禹司鳳在旁為她掠陣，也擋在了柏麟和騰蛇身前。

柏麟覺得心頭的感覺有些怪異，這樣的場面是他從來不曾想過的，自有意識以來他便扮演着守護者的角色。三界中有太多需要他看顧的生命，有太多需要他解決的麻煩，太多太多的事佔據了他全部思緒，讓他無暇去想自己是否也需要旁人的幫助。也許想了也是無用，若有一件事是連天道

創造的神都無法解決的，那還有誰能辦到呢?又有誰會認為，柏麟帝君，竟也有疲憊、無奈、脆弱的一面呢?

這一次現實告訴他，也許無人能幫助他，但總有人是願意幫助他的，哪怕他們曾經敵對，橫亘鴻溝，也可以有摒棄前嫌，共同對敵的一刻。

血魔倒在了定坤劍下，那魔劍也在上古神兵的威壓下散去，只有那些被柏麟凈化的靈氣歸於天地。

褚璇璣擦掉嘴邊的血跡，看向了羅喉計都，"現在，該你了。”

這時天軍將士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戰神!戰神!戰神!"

“我不是戰神，我只是褚璇璣。"褚璇璣搖了搖

頭，“雖然不是戰神，但褚璇璣仍然可以保護想要保護的人。羅喉計都，出手吧。"

“褚璇璣，你變了。”羅喉計都凝視着這個曾與自己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女子。

“褚璇璣就是褚璇璣，不會改變。"褚璇璣將定坤劍平舉在胸前，“請。”

而隨着她的話音落下，四周的靈氣突然突然出現一股詭異的波動，似乎突然被什麼東西引發了深層的顫動。在場所有神魔都為之一震，能夠引起靈氣如此大面積波動，必然是三界中出了大事。

一道縹緲、悠遠又低沉的長吟響徹天界，訴說著天道意志。天帝，已歸於混沌。

騰蛇呆了一呆，又覺得不甘地咬了咬牙。就這樣歸於混沌了么?就這樣丟下天界的爛攤子?可憑什麼要讓帝君來替這個滿嘴謊言的混蛋收拾殘局呢?太便宜他了!一面想着，他轉頭看向柏麟，卻發現對方渾身一陣顫抖，嘴邊又溢出了絲絲血跡，“帝君!"他怎麼忘了?天帝身死引發三界靈力震動，帝君重傷在身，又尚未歸位成神，如何禁得住這番折騰?“帝君，您忍一忍，我馬上為您療傷。”

柏麟搖了搖頭，正想掙開騰蛇的手，一片金光突然降下，將他全身罩住，與周遭完全隔絕開來。感到眉心傳來熾熱感，似乎有一股無形之力在源源不斷地注入，柏麟怔了一怔，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又見那金光開始自心口沒入，逐漸遊走至全身。

這是至高無上的天道之力，只賦予天道選定的執行者。

昆崙山上，自詡“無為而治”的天帝消散在三界之中;天門之外，心懷蒼生的柏麟帝君身負天命，將登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