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時的他在看什麼呢?一縷白髮拂過眼前,彷彿是提醒着千年歲月不可溯,再多恩怨情仇最終也不過是冷漠的因果。
那時的他在想什麼呢?眾叛親離,神格被毀,法力盡失,渾身劇痛幾乎要將他的神智吞噬,似乎還想着再看一眼,看一眼千年間的因果,看一眼讓自己神形俱滅的三界,卻不知已心如死灰。
那時的他在看什麼呢?飛揚的白髮下是追隨了千年的身影,可千年彈指間,似乎自己只是眨了眨眼,他與那位神祗的因緣已然化為飛煙。
那時的他在想什麼呢?想什麼呢?想…想抹去刺眼的鮮紅,想化去礙眼的蒼白,想挽留那絕望的身影,想.….那時的他,還能想什麼呢?
一百年來騰蛇一直在想,那個時候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可想來想去,也只記得自己只是一聲聲地喊着帝君,想伸手去擁住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好像還有別的,卻像一團亂麻似的堆在心間怎麼也理不清。長長嘆了口氣,他埋着臉,抱膝蜷坐在帝君的書案前,不一會兒雙肩就一抽一抽的。
司命推門而入時就看到這樣的情景,耳中還傳來抽泣聲,不覺搖了搖頭,走到書案前一時也不知該說司命,只能輕輕拍了拍騰蛇的肩膀。他是知曉的,自柏麟帝君離開,騰蛇無一日不向自己追問帝君的下落,無一日不往天門處守望,也無一日不失望而歸。倒不是不肯告訴騰蛇,司命很清楚,自己又何嘗不想有個盼頭?只是也不知是何緣故,這麼多年來任他想了多少法子也算不清帝君輪迴的命運,甚至連一點痕迹都尋不到,讓他數次懷疑柏麟帝君已消逝在三界中,再也尋不到。百年時光,對天界來說不過數日,但對人界可不算短。更何況連羅喉計都都已在五十年前回到修羅界,那白色的身影則遲遲不得見。
“司命,我要去凡界。"
“騰蛇,不是我不告訴你,我並不知曉帝君在何處,你若想去尋他…"
“我不想在這裏乾等着,若是沒有帝君,這天界也無甚意義。”騰蛇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司命,如果找不到帝君,我就不回來了。"
“"百年前是我糊塗,幾次違逆帝君惹他傷心.….帝君一心為三界,就算行事狠了些,也不應落得這般下場,天道不公。當日我沒有站出來,如今…"騰蛇說著皺了皺眉,卻突然一聲哭了出來,“司命,你說帝君還願意見我嗎?他會不會還在生我的氣?還是他早忘記我了?"
"……"帝君轉世當然不會記得你,司命跟着嘆了口氣。那日中天神殿中的事也是他的心結,當時雖心覺不妥,但一來天帝神威無敢不從,二來心神為它事震撼,尤其是看着帝君自毀神格,散盡法力,還飲下了那杯糾纏了千年因果的酒,哪裏還有工夫去想其它?倒是這百年來慢慢沉下心去思考,才驚覺此事中破綻甚多。可惜事已至此,為免三界再起風波,他與四神獸多番討論,如今帝君歷劫尚無眉目,還是先緩一緩,否則豈不是負了帝君一番苦心?只是沒想到素來單純頑皮的騰蛇也想到了這一層,司命又拍了拍騰蛇的肩,這一百年也是有太多不易了。
“萬事小心,還有,如果真的遇見帝君,切不可出手干預,若是帝君歷劫受到影響,我怕後果不堪設想。”
騰蛇點了點頭,轉而又四下打量了一番。在天界,以他的身份自然有單獨的居所離柏麟的寢宮不遠。但自從柏麟離開,騰蛇便再沒回去過,每日就歇在柏麟的書房。
因為這裏曾經是他陪着帝君待得最久的地方。
不知什麼時候他才能隨着那白色的身影再回到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