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谷底
倉庫隨着槻木的腳步聲離去安靜下來。
露央沙檢查着小方格裏面的東西,只見以往被射出的子彈,都被撿回了彈殼而且記錄在冊。而有三枚是以空位的形式完全消失的,數量也對不上。
她思索着能否確定獵槍失竊的時間,但是每次的取出和歸還者都有記錄,直至一周前,倉庫里的獵槍應該還是十四把。也就是說,發生的並不是有人在眾目睽睽下藏匿了應當歸還的槍支,而是在這最近的一周內,發生了倉庫失竊。但倉庫失竊,嫌疑者也應是林業公司內部的人員。
只是從剛才槻木開門的架勢以及林業公司稍顯鬆散的結構來看,倉庫的鑰匙應該一直保管在槻木的手中。兇手亦或是幫凶從他那裏偷到了鑰匙嗎,或者,她翻動着掛在牆上的記錄冊,只見一周前歸還三把獵槍的時間是早晨,而同一天的下午,有員工將拖拉機開出去.........
單從兇手的角度來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其他人就會進入倉庫、將獵槍再度動用,那麼在同一天就將獵槍帶出,毫無疑問能最大程度延長持有的時間、等到被發現時也有了更好的應對方案。
她看向那個名字,只見在一排排字跡的中間,那個將拖拉機借出的員工,名為紙谷賢治。
“露央沙姐,為什麼要到這邊來?”遙有些困惑地向露央沙問着。吉村一直在她們身後一言不發,他們一路出了建築群,走入了公司附近的林地,只見外面有些被留下的樹墩被改造打磨成了高低不一的木凳。
至於林地里,樹木整齊地亭亭而立,高聳入雲。只是樹蓬多少將陽光遮擋,加之落日逐漸西沉,使得地上和泥沙混在一切的褶疊落葉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色彩。就像是起了霧。
“剛剛在四周看了一圈,如果說桜谷的車真被開到了這裏的話,實際上沒有多少藏匿的選擇。除非兇手的目的就是為了將車拋棄到無人問津的深山老林里,因為島上有不深入山林的不成文的規矩。不過這樣的話,多少會留下車輪印。”
“喔喔,原來如此。”遙頓時興奮起來,跑動來、跑動去,四處檢查着。
露央沙不禁無奈地扶了下額頭,“但想將這周邊都查遍是不現實的,就像是昌二先生這樣的木匠會開車到公司來,其他村民也會開車來因各種各樣的理由採購木材,今天或許就不少。再加之工人們開着林用機械上下山,各種輪印混雜在一起,只有判斷出兇手會拋車的起碼的方向,才能一路追蹤過去。”
她用手臂托夾着木板,一邊觀察回憶着周圍,一邊用鉛筆在那被撐直的紙面上速繪出了周圍的地圖,“林區很廣袤,盡量往北面的深處拋車當然可以,但是海拔愈發高了,離車後下山上山就很艱難。無論是回到林業公司,亦或是到其他地方,時間一長就會多出很多不安定的因素。”
她筆尖莎莎作響,以林業公司為中心將西面也繪製了出來,在左側靠下的山坡上多了個標註的紅點,“這是笹部消失的地方,現在仍然有人時不時地會去,而且比起其他地方都更靠近人員密集的漁村。如果我是兇手的話,我肯定不會選擇這邊。”
隨後南側的圖景也逐漸顯現,一個用灰色打磨成的十字架在圖紙上黯然發光,“南部,這片山林,處於我們入山那條道路的右側,也就是昌二先生目擊到桜谷的車駛進這邊的區域。橫跨的面積很廣,而且要是兇手意識到我們會追蹤來的話,殺個回馬槍,駛過一段距離后回頭,將車拋在這裏是個不錯的想法。”
“那麼.........”遙亟不可待地插話道。
“但是這裏前方有座教堂。雖然平時我沒怎麼聽說有人到那裏去做禮拜,但是考慮到是島民們將其翻新了,肯定是有使用的用途。這樣同樣會留下被發現的可能。”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東面了嗎?可東面可是阿烏山,日向家..........”遙吃驚地一指自己,“也就是我家吧?”
露央沙想起了笹部失蹤的事,皺了下眉頭沒有回應。經過半個多小時的尋找,卻是遙心情複雜地先發現了疑似豐田留下的車輪印。雖然露央沙想從公司再借幾個人,但遙大叫了數聲,說明情況后卻是一頭先扎進了林中。土地隱隱有些濕漉,不知這潮氣是不是從枝葉上積蓄下的,車輪印被更加新鮮地顯現了出來。
兩排模糊的車印撕扯開落葉一路延伸進去,眾人便藉著這線索向前摸去。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林中的光線逐漸有些黯淡下去,露央沙看了眼表,只見時刻已經指到了七點時,猶豫着要不要先回去,畢竟在林中入夜了會很麻煩。但隔着前面側方的一個小山坡,卻隱約地傳來了人聲。
“他怎麼會知道我們的事情的?”
“鬼知道!真是見鬼了!晦氣!”
“難道說我們之間有人告密?”
“胡思亂想些什麼?我們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嗎?再說了,誰敢背叛田中哥。”
四道聲音每道聲音都不一樣。露央沙和吉村互視了一眼,壓低身子,探出頭去。只見兩面山坡所包夾的谷底,潺潺流過的河流邊竟然搭着一個營地,半顯露在營地外的火堆旁,有一個穿着風衣的人拿木柴撥動着半埋在火堆里的罐頭,隨後捧着手像是在取暖。至於旁邊的穿着衛衣或披着外套的三人,則是完全在營地外,或站或坐地談話。
他們顯得很激動,似乎從未想到這裏會有其他人出現,爭執地相當大聲,並且推攘了起來。
“沒人告密,那個醫生怎麼會知道的?媽的,都快被人找到頭上來了!真要命!”
“怎麼能叫找到頭上來,萬事不是會有那傢伙頂着嗎?就像是田中哥說的那樣。”
“我們現在可是在替他擦屁股!”
“都是同伴,說這些就太不像話了。”
“那傢伙算不上是同伴吧?”
“跟你這沒腦子的傢伙講話真費勁!”
“你說什麼——”髮型橫紋間雜有些朋克風格的男子用鄉音咒罵著,忽然一拳落到了那倚在樹邊的男子臉上。結果旁邊單站着的飛機頭青年卻也沒有阻止,反而是歪着臉、用一種冷酷的眼神睥睨着地上扭打着的兩人。直到火堆邊的人轉頭說了一聲:“真部君,你攔下他們兩個啊!”
這時飛機頭青年才將手從褲口袋裏抽出來,他力氣竟然很大,一手一個將臉上已經多了不少傷勢、破口大罵的兩人給分開。其中一個鼻血糊了下半張臉,那中分的花美男長發都有些凌亂起來,他氣得漲紅了臉,渾身發抖。正是罵對面那青年沒什麼腦子的那個。
不過當那穿風衣的人出聲后,藏在坡上的一行人才意識到那是個女子,只是帶着些煙嗓第一次沒聽出來。仔細看倒也能夠發現她那背影有些纖細,而且從兜帽邊時而露出來的耳環閃閃發亮。
只是目光稍抬,不遠處卻停着一輛藍色的車輛,看樣子很像桜谷醫生的那輛豐田,駕駛位的車門開着,車門邊緣有些漆黑的東西,隔得有些遠無法確定是不是血跡。聯想到血案,雖然吉村的臉色還算是淡然,但昌二完全是鎮定不下來,臉上像是蒸籠一般冒着汗,吞咽了口唾液。
“桜谷醫生的車在他們手裏,也就是說..........”
“他們至少與桜谷的死有關。”
露央沙下着結論,同時拉着遙轉過身,靠在山坡上,讓身體暫且冷靜下來。
“看樣子這就是他們的巢穴了。營地足以說明他們在這裏生活住了很長時間,藉此避開了捕鬼隊以及島民的視線,孤島上的第三方勢力嗎?我竟然之前沒想到這一點,真是疏漏。”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只是為了逃脫殺人罪責嗎?”遙臉上有些慘白,顫抖着道。
“當然不止。明明外面有更好的生活,躲藏在這裏當然是有隱情,恐怕是有不菲的入賬。”
“入賬?”吉村插話道。
露央沙再度轉過身,冷冽的目光打量着,只見在豐田的附近,還停着許多車輛,簡直就像是廢車場一樣,只是數量沒有那麼誇張。從緊湊車型,到越野車再到小轎車,彷彿是來者不拒,連破舊的林木車都有,而且彷彿都經過了重新刷漆,因為相比於破舊泥黃的角落,車殼無一例外都顯得很嶄新。
“當然是為了錢在做這種事,雖說這些人都很年輕,但已經幾乎和犯罪集團無異了。這些車輛應該是都是偷來的,等着聯繫下家售賣,我想大須先生的林地遭到盜伐的事,恐怕也和他們有關。”
“這些人究竟是什麼人?我們島上的嗎?”
“我不太清楚。”露央沙猶豫了一下,想到之前聽到的對話中“田中”、“真部”兩個名字,事情真的會那麼巧嗎?
“總而言之,只要把他們抓住好好審問一下,就全都清楚了吧。”吉村咧開笑容,刷着袖子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