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租車
顧零的身體一下子緊繃了起來：“是啊……真巧啊。”
“怎麼去賓館了，不住在學校了嗎？”司機看起來和上次並沒有什麼區別，依舊是熟稔地跟顧零閑聊，但顧零可是在那天清楚地聽到了這輛車出車禍的消息。
“嗯，學校里發生了一些事。”顧零沒敢提死人什麼的。
“那個女老師上吊自殺的事件嗎？”司機卻是主動提了起來。
“是，你也聽說了。”顧零心中一緊。
“當天就聽說了，我們跑出租的，對這些消息靈通得很。”司機笑了笑。
“那您現在知道的消息倒是有些落後了，那個案件有點轉折，女老師是他殺，不過兇手已經認罪了，應該很快就能結案。”顧零比起剛才也放鬆了很多。
“哦，那還挺快的。”司機應了一聲。
“您知不知道前幾天在廣場路有起事故，是一輛出租車，據說是鑽到貨車底下去了。”顧零試探性地開口，緊緊地盯着司機的側臉。
“知道。”司機的聲音似乎突然變得冷淡了一些。
顧零心底暗罵一聲自己找死，趕緊想轉移話題。
司機卻是自己開口道：“那殺死女老師的兇手結果怎麼樣了，會被槍斃嗎？我聽說有的故意殺人，最後也不會被判死刑，甚至一些有背景的，走走後門，關上幾年又出來了。”
顧零心底長舒一口氣，暗道下次可不能再這麼作死了，嘴上應道：“會，在學校里殺人，性質太惡劣了，輿論壓力太大，即使那人有背景，也保不住他。”
“是啊，現在網絡這麼發達，消息傳播的太快了。”司機的聲音還是冷冰冰的，“你知道網上是怎麼評論出租車撞大貨車的事故的嗎？”
顧零心底咯噔一下，沒有開口。
“大家都說那個出租車司機是該死，因為當時是紅燈，貨車是正常行駛。”司機沒有等顧零開口，繼續冷冰冰地說道，“甚至還有很多人在罵這個司機，因為他的車上還載着一個客人，他自己作死不說，還連累了別人，毀了另一個家庭。你說，這個出租車司機是不是該死？”
顧零抿了抿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但你知不知道，當時車上載的那個客人是一個搶劫犯，那個出租車司機被刀架在脖子上，心裏正慌得很，正好看到路口有個交警，就想闖紅燈來吸引交警的注意力，但是沒看到那輛貨車，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司機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那個司機不怪別人說他該死，他闖紅燈被撞是該死，但他載的那個搶劫犯也同樣該死！除了自己的家人，他並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司機越說越激動，聽在顧零耳朵里有種惡狠狠的感覺，“但為什麼那些人說完他還不夠，還要去找他家人的麻煩，堵在他家的門口，讓他家人去跟那個搶劫犯的家人認錯！他家人又做錯了什麼！啊？！你告訴我，他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冤枉了死人還不夠，還要去冤枉活人？！”
“呵呵，這就是所謂的熱心網友！”司機激動地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泛起了一縷縷黑氣。
“今天我本來是要去找那些人的，沒想到能碰到你，正好順路，就順便載你一程。”司機此時已經渾身上下都瀰漫著黑氣，但語氣卻是平穩了下來，只不過比剛才更冰了。
但他只顧着說，卻沒有注意到後座的顧零已經捂着自己的右眼，痛苦地蜷縮了起來。
“不……不行！”右眼傳來灼燒般的疼痛，顧零死死咬着牙，他現在有種感覺，似乎只要自己一個念頭，就能把眼前的司機吸到自己眼睛裏去。
“你說那些自以為是的去干擾別人正常生活的人，是不是該死？”司機繼續開口說著。
“不！”顧零叫了一聲，整個人強忍着痛苦，“那些人去騷擾別人的生活，完全可以報警，讓警察去處理，法律會讓他們害怕，會讓他們收斂。”
“法律，”司機冷笑一聲，“但他們並不覺得自己犯法，反而覺得自己在伸張正義，明明他們什麼都不明白，卻仗着自己命好，裝着自以為是的清高，在我們這些苦命的人身上找存在感。”
“但你這麼做，豈不是比那些人更不如，你自己已經死了，就給你活着的親人多積點陰德吧！”顧零幾乎是吼了出來。
“積陰德……”司機愣住了。
“沒錯，”顧零見有效，繼續順着開口道，“你現在已經是鬼了，那陰曹地府一定也真的存在。那些做了惡事的人，到了陰間，自有他的懲罰，你現在去害人，豈不是敗了你們全家這幾十年來積下的陰德。”
“積陰德，積陰德……”司機臉上的表情掙扎了很久，最終平靜了下來，最後深深地看了顧零一眼。
“到了。”車子忽然停了下來。
顧零感覺自己右眼的疼痛減輕了不少，但還是緊緊捂着，虛脫般地躺在座位上。
“放棄吧。”顧零輕輕開口。
司機繼續沉默着，不過肉眼可見地，身上的黑氣在一絲絲離體散去，飄到顧零這邊，順着顧零的指縫往眼睛裏鑽。
“嗯。”良久，司機點了點頭，說到底，他本身就不是什麼惡人，或許只是需要一個放棄的理由罷了。
“多少錢。”顧零心底長出一口氣，嘴角動了動，開口道。
“不收錢了，最後一單，做個善事。”
旋即顧零便看到司機身上的黑氣快速地消散，而他的整個身影也慢慢變淡。
一個恍惚間，顧零發現自己正站在賓館門口，買的東西就在自己腳邊放着，司機和出租車已經消失不見，只有幾道還在往自己眼睛裏鑽的黑氣提醒着自己，剛才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片刻功夫，黑氣便完全被自己的右眼吸收，疼痛感也在須臾間退去。
揉了揉眼睛，顧零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喂，國棟，對，有件事請你幫個忙，前幾天出車禍死的那個司機，家裏人最近好像被人騷擾了……熱心網友吧，對，挺巧的，司機也是我朋友……”
掛斷電話，顧零提起自己腳邊的東西，轉身往賓館裏面走去。
賓館大門左右放着的兩個人偶，被風吹的前後搖晃，像是在向顧零鞠躬，一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