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知我者言痕
陳跡抱着笏板站在隊列中,卻未跟隨大流出列附議。他剛剛揣摩了一下趙正的心思,覺得他並不想就此撤兵,反而要繼續作為客軍混在岷東。
因為就他昨日收到的九四客傳來的消息,大軍是慘敗了,也死了很多將官。但是那位攝政的遠方外甥齊孝可半點事兒沒有,雖然受了點傷,但根本無傷大雅。
所以此時,正是藉機推他上位熬資歷拿戰功的好機會。橫豎只要他帶着殘兵在安軍中混日子,等到安國和岷東徹底休戰再回來就行了。
到了那個時候,能帶着剩下大軍囫圇着回來,那就是妥妥的一份大功了。然後再包裝包裝,給齊孝塑造成一個受命於危難之時的青年英雄將領形象,這官職就能飛速升上去了。
估摸着,丟給他一個權明陽郡尉都不是不可能。畢竟,關係、資歷、戰功都在那裏了,升個官不是應該的。
不過這個肯定不能趙正自己來提,要下邊的人提個由頭才行。而且這樣,也算是一份功勞了。
想到此處,陳跡便出列道:“攝政明鑒,臣下以為,當留下剩餘兵馬,繼續作為安軍客軍才是。”
果然,趙正的語氣不經意間露出了幾分愉快,道:“言痕此言倒是新奇,與其他公卿不盡相同,細細說來。”
“攝政明鑒,我軍雖然遭逢大敗,死傷無數,但軍中將官並未盡歿,兵馬也並未覆滅,尚有一戰之力。
如此繼續留在岷東,或有意想不到的成果。若是有了絕佳戰機,我軍卻又早早撤兵,屆時不是悔之晚矣,好處都被安軍拿了去。
雖然國庫日漸豐盈,但錢糧這東西,民間百姓尚且不嫌多,何況偌大的國朝呢。各部衙門官署都要開支,官員俸祿,前線糧草,水利城防修繕,流民百姓收容安撫,處處都要錢。
雖然岷東窮困,收繳而來的錢糧是杯水車薪,但總比沒有得好。
說句不體面的話,國朝於緊急危難之時拿出恁多錢糧送予安國,總要掙回來才是。民間放貸,尚有九出十三歸的道理,我朝如今可還沒算利息呢。
再者安國與岷東並未正式休戰,此次又遭逢重創,正是兵力吃緊的時候。要是我軍就此撤出,被安國視為擅自毀約背盟,傳到他國,還以為我朝不講信用呢。
是以臣下以為,就算要撤,也需等到安軍停戰,我朝送回安國太子,兩家先期盟約正式結束之後,再行撤退。
如此既能不落人口實,又能收繳錢糧增補朝廷,豈不是兩全其美?”
“善!言痕所言,卻有許多道理,諸卿以為呢?”
一眾官員悄悄互看一眼,隨即紛紛附議。
“既如此,那便依言痕所言,繼續駐軍岷東。只是主將人選,還需好好斟酌才是。兵部可有人選?”
“回稟攝政,大軍將官死傷半數,如今戰功資歷能力擔得起主將者,唯有都尉齊孝了。”
“那便是他了,就此擬詔傳命吧。”
殿中眾官員都是人精,雖然後知后覺,但終歸還是意識到了這才是趙正的本意。即扶持齊孝上位,作為軍中第三方勢力,削減陳跡和秦朗的影響力。
而且這由陳跡和秦朗共同提出,顯然是得到了他們兩個的支持和默認。攝政好手段啊!
朝會就這麼幾件事情,一直說到了快中午方才作罷,隨後內侍一聲大吼,早朝就此結束。
等陳跡到點下衙,回到家中之時,便有內侍帶着聖旨前來宣詔,大抵意思就是皇帝因為他今日的諫言很是高興,便賞賜了他一些金銀布帛,以作表彰,並希望他再接再厲。
送走了內侍,看着院中擺放的幾口箱子,陳跡不禁抽了抽嘴角。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了,恁多世家尤其是安和陳家的買命錢,加起來支撐一個中大型世家的底蘊都不是問題。
雖然有許多都被他投入到了九四客作為經費,但依舊有大半被他存放進了城外陳家塢堡的地下庫房中。
這塢堡是最近才剛剛修築完畢的,位於陳家名下各大村莊土地的中心位置,依山傍水,風景秀美,交通便利。
而且修築得極為氣派寬敞,各種防禦設施也是拉滿,甚至還有瓮城,活脫脫一座小城池,住個五六千人完全不是問題。是陳家最後的堅固堡壘。
其中除了楊氏贈送的二十多架大弩機作為防禦大殺器以外,還駐紮了精銳死士五百,精銳私兵三千,甚至其中還有五百騎兵。周遭的七座大小村莊也修築了簡單的防禦工事,每處都有三百民兵駐守。
而陳家現今所擁有的佃戶丁口,光固城一處加起來就有三萬餘人,都是一點點收攏流民,或是前番從廬陽各大家族拉回來的青壯百姓。
憑藉現在囤積的錢糧軍械,只要陳跡想,頃刻間就能拉出上萬人馬。而這,就是陳家最大的底蘊所在。
“嚯,你家現在的錢都多到能在院子裏曬太陽了?”
陳跡剛要招呼下人把東西搬到庫房去,便聽門口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
“你今天怎麼有空來了?太守府招募郡兵,少君他事務又忙,你不得幫襯着些。”
“這不是還沒開始嘛,今日剛巧得空,就來你這邊走一遭了。怎麼著,這些錢真是拿出來曬太陽的?”
楊同指着地上那幾口箱子道。
“朝廷賞的。”
陳跡將今日早朝的事情說了一遍,楊同這才恍然大悟。
他點了點頭,煞有介事道:“那是該賞賜,這還賞得輕了。你這般識時務知進退,再加上這次的大案子,不得加個官晉個爵。”
“那勞煩您老去跟攝政說說,他興許會賣你面子呢。我這麼人微言輕的,可不敢提半個字。要是這事兒成了,我謝你一輩子。”
兩人說話間便走到了正堂,陳跡招呼婢子上了茶水點心,又道:“說來上次那個事情,我還沒好好謝過你呢。”
楊同知道說得是族譜做舊的事情,擺擺手道:“這算什麼,你我之間講恁多幹什麼。
對了,你弄出幾個人來,我今日就是想着來看看的。聽說還有個小娃娃,你都沒有兒子,就先有孫子了,真是奇妙。
“十八個,最大的是陳家家主陳康嫡三子,十二歲,倒是有些少年老成。”
“那麼多?陳家那麼能生,竟然有那麼多嫡子嫡女?”
“誰說只是嫡子了,攝政親自下詔嫡系子弟十三歲以下,無論男女。陳家嫡系五房,縱使有庶出的子女,依舊是分屬嫡脈。這要等他們成人頂門立戶以後,才會變作旁支。”
“你還真會鑽空子。”
“你可不要誹謗我,都是攝政詔令,我只是按規矩辦事而已。今日不若就留下來吃個飯,你也正好和我那侄兒見見。”
“也好,幫你看看怎麼樣。要是不成器,你這筆買賣可就虧大發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兒,你得幫幫我。”
“什麼?”
“這次行刑名冊不是定了嘛,那十一個家族的女眷大多都打入了教坊司。而這教坊司是太守府管的,我剛剛才看過名錄,老少嫡庶加起來足有七八百,甚至還有兩三歲的孩童。
但這教坊司怎麼可能安排得下。所以我和少君合計了一下,打算聯合禮部上書朝廷,這次允許官員貴胄用重金贖買出一部分女娘,還有一些姬妾侍女之類,則是弄到青樓楚館去。
禮部尚書汪意曾經在廬陽做過太守,和這些家族多少有些香火情,大抵是會同意的。而攝政那邊,少君親自去說,也不是難事。
所以這事兒基本就定下了。然後……”
“然後你就希望我花錢買下一些,然後招呼林銘用蘇家青樓的名義,把另一部分買下,最好還能送到白玉京去。是也不是?”
“知我者,言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