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遙知有高處 鏗鏘三人行(下)

第八章 遙知有高處 鏗鏘三人行(下)

坐船行了半日,棄船上岸,白玉山已是近在眼前,幾日不見,白玉山更顯翠綠蔥蘢,草木繁盛,然而安慶年卻是滿心憂慮,毫無賞景之趣。安慶年叫上喬兒和曲老五繞小路而行,並沒有和牛頭幫一樣走上山的大路,曲老五問道:“你怎得不走大路,專走小路?”安慶年說道:“這白玉山有大事發生,我們走小路先去看個究竟。”曲老五說道:“哼,要來白玉山的是你,不敢走大路的也是你,就這白玉山又有甚麼可怕。”安慶年並未理他,只是沿着小路上山走去。

這山間小路崎嶇難走,安慶年和曲老五有武功在身,行走起來尚且不易,喬兒姑娘走起來就更加費勁,安慶年時不時便要去扶着喬兒姑娘,兩人手掌甫一相觸,都是羞的滿臉通紅,安慶年登時將手鬆開,可是手一鬆開,喬兒腳下一滑便向後倒去,安慶年顧不上男女授受不親,飛身抱住喬兒,喬兒這才免得摔下山去。安慶年再看喬兒臉龐,已是紅得如熟透的櫻桃一般,眼波流轉,眉目含情,安慶年只覺得這身軀柔軟清香,不由得滿心蕩漾,又覺得如此這般十分不雅,便將喬兒扶正,只是在前面拉着喬兒上山,卻不再回頭看她。

安慶年看向前方,那曲老五已經走遠,身影模糊不清。抬頭望去,只見白玉山山峰高聳入雲,那萬劍宮隱匿在雲霧之中,時有時無,陽光之下猶如仙境。安慶年突然想到在那水中洞天看到木屋、書信,想到當初萬劍前輩和芙蓉姑娘初上白玉山之時,是不是也是這般彼此攙扶上山而行,想到此處,安慶年說道:“喬兒姑娘,你可知這萬劍門的來歷?”喬兒姑娘回道:“我自不是江湖中人,對這萬劍門是半點也不知,就連這白玉山也是第一次知道呢。”

安慶年心想喬兒本是蘇州的藝女,從未涉足江湖,於這武林舊事自然是一無所知了。安慶年說道:“這萬劍門本是前朝萬儲萬掌門開創,傳至今日已然是一百多年了。”喬兒問道:“想不到這萬劍門已經傳承百年了,那這萬前輩一定是個武功極高之人了?”安慶年說道:“萬儲萬掌門的武功自然是極高的,只可惜這萬劍門自他以後怕是沒有頂尖高手了。”安慶年知道萬劍門的萬劍歸一劍法雖然精妙,然而若是沒有心法加持,就如沒有靈魂之行屍走肉,單靠這劍法是練不成頂級高手的。

喬兒姑娘又問道:“怎得萬掌門武功高強,傳至徒子徒孫便不行了呢?”安慶年本想將萬掌門未將心法傳於後輩之事告訴喬兒,又一想自己說過絕不會將這個秘密告訴別人,於是說道:“這個恐怕是因為萬掌門是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而他的徒子徒孫們就平庸的多了,所以這萬劍門後人也就平平常常了。”喬兒姑娘說道:“那真是可惜了萬掌門一身武功了。唉,對了,你說要是萬掌門和這曲老五說更厲害啊?”安慶年思索了一下,說道:“我覺得還是萬掌門比曲老五厲害。”

安慶年剛說完,兩人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句:“誰,你們說誰比我厲害?”兩人抬頭一看,樹枝上倒吊著一人正在說話,這人不是曲老五又是誰。那曲老五一人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回頭髮現早已不見了安慶年和喬兒的身影,曲老五又返回尋找。誰知道這條小路上山難,下山更難,曲老五索性棄路上樹,在樹枝上穿梭而行,來到二人跟前。

安慶年說道:“我說你打不過這萬劍門創派祖師萬劍萬掌門,你難道不同意嗎?”曲老五從樹上下來,在地上轉着圈的琢磨,說道:“哎呀呀,哎呀呀,你這麼說也對,我打不過萬掌門,那我不就成了曲老六了,哎呀呀哎呀呀。”曲老五在那裏一個勁的惆悵,安慶年和橋二都笑他小兒一樣的心性,安慶年說道:“你打不過萬掌門你還是曲老五,萬掌門都去世幾十年了,又怎麼搶你的排位呢。”曲老五說道:“你說的不對,不對,我不一定就打不過萬掌門,我又沒和他打過,哼,等到我死了,要我去陰曹地府和他打一架才知道。”安慶年心想即使到了陰間,以萬掌門的修為境界,也定然不會和這老頑童動手。

三人繼續向山上走去,行至半山腰天已然黑了,此時正值北方春季,又處在山高寒處,到了夜間溫度驟降,喬兒又不斷的打起冷戰來,安慶年見狀想着越往高處去定然越是寒冷,且小路難行,高處更甚,天黑路滑不宜行走,不如今晚就在歇息罷。安慶年說道:“這越往山上路越難走,不如我們今晚現在這裏將就一晚,明日再上萬劍宮去。”安慶年見曲老五和喬兒並無意見,找到一處避風岩,幾人在避風岩後點起柴火,此處無風,又有火取暖,喬兒也不覺得冷了。幾人分食了安慶年白日裏一路採摘的野果后,暫時果腹,圍坐在火堆旁取暖,不多時只聽見曲老五鼾聲漸起,已然進入睡夢之中了。

安慶年和喬兒卻全無困意,兩人望着墨色天空,只見明月皓空,繁星綴綴,山風輕撫,沁人心扉,安慶年想着若是當晚也是這般月色,自己也就不會失足墜馬,跌入谷底了。可是若沒有跌入谷底,自己也不會習得“萬劍歸一”心法,也就不會發生之後的事情,更不會遇見喬兒姑娘,如此看來真是福禍相依矣。

喬兒看見安慶年似有心事,問道:“公子在想什麼?”安慶年答道:“我在想這世上之事真是難以預料,我第一次上這白玉山,本來是想瞧個熱鬧,卻不承想發生了後續的許多事情,如今再上這白玉山,更是不知道前路幾何啊。”喬兒說道:“世事就是這樣,兩月前我還在蘇州唱曲,如今卻在晉州爬山,當日從蘇州出發之時,怎會知發生這些事。”安慶年問道:“聽那明月樓的老闆說,你在蘇州成名已久,為何會到晉州來?”喬兒答道:“還不是念着這老闆給的酬銀多,蘇州的坊姑便叫我來,我本是不願意來的,不過若是不來……”說到這裏,喬兒姑娘卻不再往下說了,安慶年問道:“若是不來,便會怎樣?”喬兒姑娘說道:“若是不來,便是遇不見公子了。”喬兒姑娘說話這聲音細如蚊蠅,安慶年卻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滿是開心,說道:“待我取回白馬,要了解藥,便與你一同去蘇州去”安慶年又一想,若真如牛頭幫眾人所說陸火生已死,那他又去跟誰要解藥呢?不知這麼多日過去童宮主可還好嗎,胡神醫是否醫治好了她的腿傷。

喬兒姑娘說道:“公子若是同我一起去蘇州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此次來到晉州本是要待上半年的,現在老闆跑了,我拿不到酬銀,又提前回去,姑定又要教訓我了。”當時,像喬兒姑娘這種官教藝女,都是由當地的曲藝坊教藝與管教的,只有藝女掙夠了贖身的錢才可以脫離曲藝坊而去。這些女子多半是一些罪人之女發配到曲藝坊,或者是貧困人家賣到曲藝坊求口飯吃的,雖然是得了一條活命之道,但是在曲藝坊里受的苦也是常人難以忍受的,即使有朝一日脫離了曲藝坊,卻始終改不了自己的賤籍,而在曲藝坊中管事的姑姑,便被稱作坊姑。

安慶年說道:“有我同你一起前去,那坊姑定然不敢為難與你。”安慶年想着,以義父的地位,這區區坊姑還是不敢惹他的。喬兒說道:“多謝公子的美意了,只是我自幼長在坊姑身邊,她雖然嚴厲終究還是照顧我長大,就是教訓我也是無妨的。”安慶年滿眼憐惜的看着喬兒,只見她抬頭看着月亮,明眸之中似含有淚水,安慶年不禁生出滿心憐憫,想着這般美麗溫順的姑娘,又怎麼遭受這般待遇。

安慶年問道:“你自幼便去了曲藝坊嗎?”喬兒答道:“是啊,從我記事起我便在曲藝坊,跟着眾多姐妹一起學藝,直至今日,我一直都在曲藝坊。”安慶年問道:“你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曲藝坊,也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母嗎?”喬兒姑娘答道:“不知道,從來也沒有人告訴我,我父母是誰,我究竟為何是賤籍,為何會在曲藝坊,我若是問,姑姑就會打我手心腳心,時間一長我自己也就不想了。”安慶年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我還以為天下只有我不知道我自己的父母是誰呢。”喬兒姑娘擦拭了眼中淚水,問道:“公子此話何意?”安慶年答道:“我自幼長在義父和師父身邊,義父對我極為寵溺,師父對我也是極好的,盡心傳我武功,只是每當我問及生身父母的時候,他們只說不知道,是在路邊撿的我,我卻不知道他們所說到底是真是假,我父母究竟是什麼人,什麼模樣。”

喬兒看着安慶年,原以為他只是世家公子,卻不知也是命運悲慘之人,心中也是生出無限的同情與憐惜來。安慶年與喬兒在這高山之腰,篝火之旁,吐露心事,相互慰藉,全然未意識到在他二人之間,已經情愫漸生。

安慶年突然聞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香氣息,原以為是喬兒身上的香氣,可是仔細一嗅卻與喬兒身上的完全不同,而喬兒也嗅到了這股香氣,說道:“好香啊,這是從哪裏來的?”安慶年正要起身尋找,卻覺得渾身無力,頭昏腦漲,再看喬兒也是昏昏欲睡,二人沒多時便沉沉睡去,而那曲老五的鼾聲更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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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獵西風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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