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亡
西金洲西南海濱的深暉城外,一個不起眼的城堡內,有一家名叫龍翔幫的“鏢局”,這個凡人組織除了走鏢,暗地裏還有一些見不得光的生意,金梓鳴便是在這裏長大。
他是被幫主老金從城裏的逃難人群中撿來,帶回之後便扔給幫里的娃娃兵教官,從此再沒空管束這個小娃。
不過每次外出后歸來,老金多半會讓廚房準備好酒好菜,叫他過來改善伙食,順便聊會兒天,心情好時,會指導一下他的功夫。
一次喝高了,逼着他認自己做了義父,隨他的姓,第二天還讓龍翔幫的文書先生取名,選擇了“梓鳴”二字。
娃娃兵團有一個痞里痞氣的教官,使一口很重的單刀,戰力和刀法都不錯,內外兼修,武道的根基也頗為紮實,便被老金派來培養後備力量。
他教會了娃娃們習武的基礎理論,以及一套拳法和一套刀法。
此人每日最愛在操場上安排小孩們貼身肉搏,金梓鳴也經常被打得鼻青臉腫,但越到後來,挂彩次數就越少。
輸的人,不僅得不到治療,反而會被體罰,甚至可能不讓吃飯。
每過一段時間,教官都會帶他們去野外進行生存訓練,實則是與凶獸搏鬥,不到生死時刻不會出手相助,小傢伙們的身子骨漸漸強壯,不少人開始變得兇狠與冷酷起來。
每當有把握很大的行動,負責的頭目都會帶上一兩個十歲以上的少年去參與實戰,美其名曰為“練膽”。
教官認為只有真正的戰鬥才能讓人提升,所以實習名額都被當作一種獎勵,金梓鳴也榮獲過幾次。
在訓練與戰鬥之餘,教官很欣賞他這個喜歡思考與琢磨的小傢伙,對於後者提出的修鍊問題,多半會給予耐心講解。
老金和龍翔幫的幾個堂主,依靠着不入流的功法,修鍊出一個所謂的“鍊氣境”,實力強於普通的凡俗武者,但又不被修真界所認可,只能遊離在凡俗與修真的邊緣地帶,可以在不受修真法則約束的情況下,去欺負純粹的凡俗武者,日子倒也比較逍遙。
金老大四十歲出頭,頭腦清醒而冷酷,他平素低調而謹慎,但難得的一次貪婪,卻造就了龍翔幫和他的噩運。
四年前龍翔幫在深暉城東面三百多裡外的岸興小城,接了一單走鏢生意,護送一個王姓小家族從那裏走海路去南方一座大城。
老金很滿意對方開出的酬勞,除了親密隨從,還帶上最得力的黃龍堂堂主馬勁及其手下。
出海第三天晚上,在一個小漁港補給時,一隊實力略遜於龍翔幫,但人數佔優的匪徒,在港口對船隊發起了偷襲。
老金讓馬勁先纏住最厲害的匪首,自己則爭取儘快解決掉二當家,以老金的實力,很快便將悍匪的二號人物逼到船角,長槍刺入對方大腿,隨着內力注入,此賊頓時慘嚎倒地。
正欲一槍結果,不料二當家低聲求饒,說有重要情報可以換命,而且很爽快,不要任何承諾,直接一口道出,他們在王家有內線,知道這家人不僅富有,而且有祖上傳下的修真功法與法器,極其珍貴。
金老大這些年功夫寸進都難,頓時便動了貪念,如果王家真有這種寶貝,確實值得冒險。
心中決斷之後,當即毫不猶豫地一槍刺死對手,隨後以身示範,配合眼神,無聲勝有聲地知會手下兄弟,什麼叫控制節奏的“放水”。
龍翔幫漸漸“敵不住”對方的人多勢眾,紛紛出現不致命的挂彩,
導致王家家主和個別家人竟被匪徒擊殺,最貴重的幾大箱貨物和家主隨身之物,亦被對方所劫。
待劫匪逃跑時,老金安排一名輕功好手悄悄尾隨,並在沿途留下暗記。
龍翔幫護送王家剩下的人與貨去了目的地,按協議賠了錢,王家感念他們的“捨身”相護,還對賠償做了減免。
護鏢隊伍折返,與從老巢出動的人馬匯合,沿着暗記,追到一個隱秘山谷,在那裏全殲匪徒,黑吃黑后抹去一切痕迹,悄然而退。
王家祖上有修至金丹境的長輩,在幾百年前人妖兩族的那次小型衝突中隕落,但其相好的師兄仍在,甚至已晉陞元嬰境。
這位老祖本欲關照王氏後代,誰知弄巧成拙,反而讓王家遭此橫禍。
他派來接應之人在南方大城見到王家後人后,將慘訊傳回,這名元嬰真人勃然大怒,令西金洲南面附屬的四級修真門派洪海派,出動多名築基期高手,並帶上大批鍊氣期修士,追查兇手。
龍翔幫的處理還算乾淨,但在銷臟時留下痕迹,被洪海派順藤摸瓜,徹查清楚,將情況上報元嬰真人派來之人。
得到的回復是:“擊殺龍翔幫所有‘鍊氣’修士,以及所有參與此次護衛和殺匪行動之人,放其他幫眾和凡人一條生路。”
當天夜裏,龍翔幫便被一群高手包圍,來人包括三名築基修士和數十名鍊氣期好手,在巨大的實力差異下,龍翔幫的外圍暗哨和城堡守衛毫無還手之力。
老金做下這樁大案之後,一直心神不寧,如今眼見突圍幫眾全都殞命,自知難以倖免,便趁黑摸到金梓鳴的屋內,塞給他一個皮製小袋,惶急說道:
“梓鳴,龍翔幫大禍臨頭,這是那個王家最好的東西,是至寶,你務必收好,不要在人前顯露。
今晚來的都是修士,多半不會對你們凡人下手,等他們一撤,你不要拿任何值錢的東西,只帶少許碎銀和銅板逃生,你可以去西邊森林的邊緣地帶,也可以去大城市裏躲起來,這個由你自己決定。
現在你立即跑去喂馬的老李家,和他的幾個崽子混在一起。”
說完,他慘笑着拍了拍義子的頭,剛從睡夢中醒來、尚有些懵逼的金梓鳴僅來得及喊出“義父,你怎麼辦?”對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龍翔幫的大小頭目很快被拿下,來人交叉比對口供后,毫不猶豫地處死了老金等人,而對於龍翔幫的銀兩財貨,對方不屑一顧,殺人後飄然離去。
對於剩餘的幫眾,這只是短暫的幸運,隨後才是他們亡命的開始。
洪海派命人第二天早上便四處散佈消息,說龍翔幫罪大惡極,昨夜被修真門派所滅,而龍翔幫的財物,已被剩下的幫眾席捲。
深暉城附近的黑白兩道沸騰了,紛紛揚言要“替天行道”,追拿兇徒,動作快的,當天中午就出發了,最慢的,兩三天後也派出了人馬。
金梓鳴嚴格按照老金的指示,先躲在老李家,待洪海派一撤便立即跑了出來。
他才十二歲,沒有什麼明確的路線規劃,但勤于思考的他,選擇了最正確的逃亡思路:“不做任何計劃,不聯繫龍翔幫成員的任何親朋,要連自己都不知道將去那裏,臨時看中哪兒,就去那兒。”
他估摸着,追殺隊伍要查清老金和他的關係,大概需要一到兩天,這就給他留出逃生的黃金時間。
金梓鳴先步行去了北面的一個陌生小鎮,與當地一批窮人家庭搭乘去東北面務工的馬車,後來又換乘小船去了一個內河港口,此時他身上的銀錢已經花光。
不得已,便去一個招攬傭人的富商家謀了一份差事,憑藉自己的強壯體魄和靈活頭腦,這倒不算難事。
幾個月後一次外出時,卻差點被追兵發現,當時他在坊市看到娃娃兵團中一個更大的孩子,被一隊人馬押着,來搜尋從龍翔幫逃出之人。
這位名叫黑苗的少年從前與他關係不錯,金梓鳴躲閃不及,-恰好被對方看到,但黑苗很快便若無其事地將眼光轉向他處,好似不識得他一般。
金梓鳴心中感激與悲涼,轉身鑽入一家作坊,在裏面磨蹭好半天,方才躲過一劫。
既然被人發現,此處便不能再留,必須馬上離開。
他想好了,要想有自保之力,唯有變強,無論在哪裏,務工都沒有出路,那樣只能做一輩子的凡人,可他不甘心啊。
或許這些年與野獸的搏鬥讓他看到了變強的希望,他拿上攢下的一點碎銀,向東家辭行后,懷揣着希望和王家的修真至寶,繼續向北,然後轉向西邊,前往那片毗鄰洪荒洲的蒼茫森林。
金梓鳴或步行,或乘船,或搭乘馬車,沒錢了就打短工,最後還征服了一匹流浪馬,終於在大半年後到達了目的地。
洪荒洲與人族接壤的叢林統稱妖獸森林,但由於綿延數十萬里,其中一些地段又被人取了其他名字,金梓鳴到達的是西北面距離北海較近的位置,地圖上稱這裏為黑茫森林。
這時他十三歲,個子已有七尺三,已是成人中的中等個兒,體格強壯,面容露出少年少有的堅毅與沉着。
他休養半日後,便收拾心情,默默進山,一路狩獵,漫無目的地沿着黑茫森林外圍行走,隨遇而安。
終於有一天,見到了一個清澈的湖泊,金梓鳴喜歡水和樹,呆在湖邊,莫名就覺得一種安寧與舒適。
於是花了幾天時間,在這裏搭建出一個木屋,並用木頭製作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就此安頓下來,開始思考未來的修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