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風乍起
芙蓉城。
一家名為“戀城”的儲物館,是前兩年剛流行的,專門用來儲存情侶分手后不知道該如何安置的舊物。
也就是網絡統稱的“失戀博物館”“愛情遺物館”
穿一襲矢車菊藍襯衫的女人在展櫃長廊里徘徊,下裝搭配的是黑色法式宮廷風半身裙,即便大半墨鏡遮住她半張臉,身上過於冷艷動人,雍容華貴的氣質,惹得路過行人紛紛側目。
她的面前獨個的方形展示櫃,裏面放了一本厚厚的浮雕封皮日記本,書封用毛筆豎排寫下“風乍起”三個大字,最下面一行鋼筆小字“——2010.四月穀雨記.書見瓷”
旁邊還有一盒玻璃罐子,放滿了紙折的星星,跟很多一卷一卷堆積如山的畫。
如果不是閔樹仙離開時,帶走了許多,估計存放在這裏的,不止是這一點。
館裏的工作人員,看這裏的兩位女士,來回徘徊同一個地方,便上前詢問:“您好,請問您是這份‘愛情遺物’的另一個主人公嗎?”
閔樹仙微側臉:“不是。”
旁邊的黎柚珠乾笑兩聲,她前幾天跟同事過來逛逛,偶然發現了書見瓷放在館裏的東西,一直猶豫要不要跟閔樹仙說。
剛發了照片過去,閔樹仙就訂機票回來了。
“小姐姐,是這樣的哈,她是儲物者的前女友,這些東西是她們共有的,可以讓她帶走嗎?”黎柚珠問着,挽住閔樹仙,晃晃手臂。
工作人員為難道:“不好意思,我們只有幫忙保存的權限,不能轉賣或轉送給別人,如果你們能出示證明,是這份‘愛情遺物’的另一個主人公,是可以選擇看看的,但不能帶走。”
工作人員又繼續解釋,這間館的規定就是,交了錢可以續存多少多少年,如果到期沒續存,物品歸館主所有。
如果她們確定要,她可以去查一下儲物者的續存年限,到期后她們再來,才能把東西帶走。
“您要看看嗎?女士。”
閔樹仙身形未動,卻冷聲拒絕:“不用。”
黎柚珠“嘖”了一聲,從包包里翻出閔樹仙的錢夾,拿出一張身份證,遞了過去。
工作人員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拿鑰匙解開柜子,拿出裏面的紙卡,核對名字。
微笑說:“在晚上十點閉館前,都可以哦。”
說完便把紙卡交給了閔樹仙。
閔樹仙打開看,這是“戀城館”的登記卡。
[那天想要丟掉關於你的東西,我點燃日記,看到火苗快要燒着你的名字,又匆忙撲滅了火;我把畫像揉成團,扔到花盆裏,雨天浸濕了你的頭髮,一觸即碎,我拾回鋪開,小心吹乾;為什麼會這般無處安放?]
[登記人:書見瓷
念:閔樹仙]
她看了看上面熟悉的字跡,鼻尖酸脹,書見瓷練過書法,毛筆跟硬筆練的都是瘦金體,筆鋒尖峭,側鋒如竹蘭。
拿出日記本,裏面掉出一張樹葉做的書籤,上面雕的是書見瓷穿校服的單人畫。
是閔樹仙親手雕刻的,書見瓷怕葉子壞掉,用蠟封保存,這一存就是十三年。
日記的上半本,紙張都泛黃老舊了,下半本是新的,可以看得出來是不同年份裝訂在一塊的本子。
閔樹仙摘下墨鏡,翻開第一頁——
[碰上一個怪怪的女生,原是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她太怪了,我忍不住想記下來,說不上什麼原因。
今天是周末,回學校幫歷史老師改卷,同辦公室里還有別的同學,那個怪怪的女生坐我旁邊一桌,聽別人說,她在家裏有專教,請的老教授做老師,上周一突然報了美術班,跟我們一塊學。
她來的第一天給我送了瓶水,對別人都愛搭不理的,景怡說她可能對我有想法,我讓景怡不要亂講,因為她除了給我送了瓶水,也對我愛答不理。
而且,她是女生啊,她怎麼會對我有想法?哎,我心頭亂糟糟的,我也不知道慌什麼,反正她來了后,我就多了個習慣,喜歡看她。
我趁畫室沒人,跑去問她為什麼給我送水?她說買多了。
得嘞,我不記得當時有沒有回話,第一次那麼丟人,羞臊死了,恨不得從今往後去畫室上課都糊塊畫板在臉上,我沒臉見閔同學啦!
我好像在期待什麼,說不上來,但這個答案有點難過,確定不是我想聽的。
她今天坐我旁邊改卷,我老是忍不住偷偷看她,她專註的樣子真漂亮啊,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生,怎麼形容呢?我文筆欠佳,還是不寫了,找不到合適的詞形容她,怕寫差了,嗯,就是很漂亮,每天看到她心情就會好起來。
回家的路上,她在我身後不遠不近走着,我故意放慢腳步,等她走到和我一樣的位置,竟然緊張了,好緊張,心跳都不正常,真是莫名其妙。
她給我手心塞了塊巧克力,應該是進口的吧,包裝紙印了句日文,我看不懂什麼意思,我問她這也是買多的嗎?她說家裏的雪糕不能吃巧克力。
我問她雪糕是誰?她說是狗。
我真的是……草了。
她好像也意識到什麼,把巧克力拿回去,匆匆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就跑掉了。
我就說她怪嘛,果然怪怪的,不知道明天她還給不給我送巧克力。]
源源不斷有滾熱的水珠掉落在泛黃的紙張,暈開在淡舊的字體,濺濕了大半頁,閔樹仙把墨鏡重新戴上,呼吸都放輕了,還是緩解不了胸口鈍痛的感覺。
她要如何才能不喜歡書見瓷?就算她的嘴不說,她的身體不動,眼睛還是會為了書見瓷下雨,心跳還是會被書見瓷的文字牢牢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