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孔雀綠

書見瓷沒有在今茜家待太久,她還要回去穩住她媽。

“今老師，”她食指輕敲玻璃面，“晚上我再來看你。”

正忙着搬運珍珠的小海蚌,聽到書見瓷的聲音，吐了一連串泡泡回應,斧足在水裏扇動兩下。

今茜知道書見瓷現在有麻煩要解決,平日裏的小性子沒有在不合時宜的時候鬧，乖得很，還爬動到靠近玻璃的最前面,把裹在斧肉里的粉色珍珠給書見瓷瞅瞅。

書見瓷心頭一軟，隔着玻璃,食指點了點珍珠的位置。

這小傢伙,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生寶寶了……

書見瓷回到家,書媽媽還沒有回來，她撿起地上的一些吃的食材,放到冰箱裏，都是從穗城那邊給她帶來的。

現在網購很方便,這些東西,在哪個城市都能買到,她媽媽還是大老遠背了過來。

書見瓷在家等沒多久。

陳素雲回來了。

“嘿，你怎麼不在醫院？”她手裏拎着新買回來的尿布片,還有兩罐奶粉，奶嘴奶瓶浴巾，連純棉的嬰兒衣服都買了兩套，嘴裏叨叨數落,“書見瓷,你這麼大個人怎麼做事一點計劃都沒有？你可別告訴我,你把你媳婦一人落醫院了？”

陳素雲跟丈夫，兩夫妻年輕的時候都是種果園的，都沒讀過什麼書，有錢后也沒做什麼要動大腦子的生意，就買了幾棟樓收錢。

他們對書見瓷的教育很“傳統化”，甚至是有點老舊的，誇的話放在心裏，教育的話不離嘴，和大多數家庭一樣，媽媽愛嘮叨，爸爸沉默寡言。

陳素雲經常認為，就她和自家男人的文化水平，寫個出租商鋪的廣告牌，買賣兩個字都分不清，從小到大沒輔導過書見瓷功課，居然能養出這麼文青的閨女，每年拜祖都要感謝老祖宗八遍十遍。

早些年，一些親戚都陰陽怪氣他們家，花那麼多錢給閨女學畫畫，結果書見瓷根本沒在這行賺到錢，嘲笑他們兩夫妻給書見瓷鍍的是鎏金。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書見瓷把本賺回來，書見瓷喜歡畫畫，她就請老師，報班，什麼顏料最好買哪個，什麼集訓營最好報哪個，她就這麼一個閨女，不得可勁疼？

那些嘲笑他們家的親戚，她都當是旁人在酸，別人家燒不起錢供藝術生，她家有得是錢，想怎麼燒怎麼燒。

所以在書見瓷一蹶不振那些年裏，沒有掙錢的日子裏，陳素雲只是一貫嘮叨書見瓷的生活作息怎樣，對書見瓷畫畫沒成就的事，沒有數落過半句。

書見瓷也爭氣，那可太爭氣了，上的什麼大牌子廣告封，陳素雲不太懂，她只知道她閨女火了，刷視頻能看到她閨女在熱榜，奢侈品牌的美妝產品，護膚品，很多都跟女兒有合作。

那些親戚終於閉嘴了。

她很喜歡自家閨女身上的文青味，總覺得自己和老公沒那調調，是粗人。

嘴上雖然數落的多，但對書見瓷很疼愛，連十年前，書見瓷出櫃，他們也只是讓書見瓷自己考慮清楚，並沒有干涉書見瓷的性取向。

“媽……”

書見瓷摸了摸鼻子，把事先想好的說辭道出，“有件事想跟你說說，就孩子吧……是早產，情況不太好，生出來后，可能要住保溫箱一個月。”

儘管她有意偽裝，心虛的時候做出來的小動作，還是不經意出賣了她。

陳素雲“啪”地一下就打開書見瓷摸鼻尖的手：“少來！媽還不知道你？你從小到大一撒謊就喜歡做這個動作，到底怎麼回事？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她相信女兒不會在戀愛期間出軌，一定是和閔樹仙分手后才談的新女友。

對早產的事存疑，對小孩可能要住保溫箱一個月的事也存疑，這麼緊張，不讓她看，肯定有鬼。

她連最壞的真相都預感好了，現在看書見瓷三句話里沒句真的，更是坐實了她的預感。

書見瓷分貝下意識高了點，和她往日柔和的語調，顯然有差異。

“孩子肯定是我的，這點你放心，”她義正詞嚴，說到後半段，斷斷續續不太連貫，“就……我女朋友家風可能比較嚴，當初要孩子也沒和她家裏人商量，反、反正……醫院那邊柚子會幫我照看，我們去了，看到她家屬，搞不好還影響孕婦情緒。”

黎柚珠是婦產科醫生，以前讀高中的時候，沒少往書見瓷家裏跑。

書媽媽對“柚子”倒是不陌生，但書見瓷這番話，讓她頓時變得難看，恨不得拿衣架收拾書見瓷。

氣得咬牙切齒：“人家姑娘什麼家庭環境你了解了嗎？這就讓人懷了，萬一她家庭不接受未婚先孕，你知不知道這對一個姑娘的名聲傷害有多大？”

雖然現在很多年輕人都不看重這個，但一些家裏父母觀念比較保守的，未婚先孕那可是大事，如果是小地方的人，連父母都要被戳脊梁骨。

書見瓷被訓得抬不起頭來：“媽，我知道錯了。”

陳素云云還沒完：“你再解釋解釋，這孩子到底幾月份懷的？你跟樹仙才分手半年。”

“……”書見瓷驟然失語，硬着頭皮道，“分了不止半年，早就分了，去年元宵分的，我怕您不開心，拖拖拉拉好久才和你說。”

她有點心虛，這個歲數了還跟老媽撒謊。

可她不撒謊不行，萬萬不能把今茜是海蚌的事說出來，要不然她爸媽肯定不會同意她和今茜在一起。

陳素雲沒好氣呵笑，“書見瓷，你最好講的是真話！再不老實，老娘真拿藤條抽你！”

書見瓷還嘴硬：“我發誓行吧，如果以上有一句是假話，我……”

“呸呸呸！”陳素雲立即捂住書見瓷的嘴，不讓書見瓷往下說，又氣又無奈，“亂說話做什麼？！你這孩子，真是，歲數越大老娘越治不了你。”

陳素雲還是覺得哪不對勁，決定不在書見瓷身上詢問了，換了條路子。

當著書見瓷面撥了通電話，“……仙仙啊，是我，雲姨。”

聽到稱呼，書見瓷瞬間心臟提到嗓子眼，渾身緊繃，她走到燒水壺邊給自己倒茶水，喝下滿滿一杯，面不改色，強作鎮定。

陳素雲寒暄了兩句，步入正題，“是這樣，雲姨聽說你結婚了，好突然，我夜裏睡不着，想啊想，是不是我們家小瓷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說著說著，陳素雲嘆了口氣，明顯情緒帶入進去了，語氣有些心疼，“婚姻很重要，嫁錯人痛苦終生，你要是被小瓷氣着了，才那麼突然……那你一定要跟阿姨說出來，我這心裏頭實在不舒服。”

電話那邊靜謐幾秒，才傳來閔樹仙清冷的聲線：“沒有，她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己決定結婚的，和她沒關係，您不要怪她。”

陳素云：“欸，那就好那就好……話說回來，你們是什麼時候分的？小瓷上回才在電話說是四月分的，現在又說是去年元宵分的，一會一個樣，給我整糊塗了都。”

閔樹仙微微怔然，隨後重複了一樣的答案：“阿姨，我和書見瓷是去年元宵分的。”

這下連閔樹仙都這樣講，陳素雲臉色緩和不少，關懷了一些話，才掛掉電話。

現在婦人完全沉浸在擁有外孫的喜悅里，想催書見瓷安排一下，跟女朋友那邊的親屬吃個飯，好好商量補婚禮的事。

轉念一想，現在那麼急躁，搞不好讓人誤會他們家是看有小孩了才急於結婚，傷人家小姑娘的心。

左思右想，最後決定還是等過段時間再提，雖然暫時不能看到小外孫，她還是激動地拉書見瓷看自己剛買回來的嬰兒衣服。

“你看看，媽也不知道男娃女娃，買了藍色跟米色的衣服，男娃女娃都能穿，還有這條寶寶小裹被，戴浣熊耳朵帽，是不是很可愛？你小時候就喜歡穿這些，沒耳朵的帽子你還嫌棄呢……”

婦人越說越起勁，彷彿女兒小時候的模樣就在眼前，眉開眼笑，合不攏嘴。

還不忘叮囑：“對了小瓷，你可不能因為姑娘家裏人不待見你，你就真不去醫院哈，就算被趕出來，你也得照去不誤。”

能不能見到人另說，態度總是要有的。

書見瓷心不在焉地回應了兩聲，等陳素雲情緒沒那麼興奮了，才開口：“媽，你以後能不能別給樹仙打電話？”

她起身走到窗邊吹吹風，有點煩躁。

陳素雲還在擺弄買回來的嬰兒用品，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媽當然知道該怎麼做，你都談新女朋友了對吧？也有娃娃，算成家了，我找仙仙做什麼？給你們兩口子添堵呢？”

“那你剛……”

書見瓷話沒說完，被陳素雲乾脆利落地打斷：“我剛是確認你有沒有撒謊，你要是真的交往期間背叛仙仙，媽肯定得替你登門道歉去。”

當年仙仙這丫頭，為了跟她家閨女在一起，那是摔得頭破血流，正因為如此，她堅決不能接受女兒做對不起人家的事。

可陳素雲不知道，她無意的舉動，讓書見瓷被動接受了閔樹仙幫她打掩護，這種感覺會讓書見瓷很不好受。

書見瓷太陽穴抽疼，不好說什麼，是她撒謊在先，她媽媽有懷疑也正常。

抹了把臉，去廚房燉豬蹄去了。

陳素雲看書見瓷主動去下廚，一看就是給媳婦做的，心花怒放，“這就對了，媽前段時間刷視頻，刷到個什麼女同天花板的說法？顏好身材好，對老婆好，很厲害的樣子，媽希望你能做到這個天花板。”

“……”

夜幕降臨。

書見瓷帶着兩人份的豬蹄湯，鯽魚，雞腿飯，前去今茜家。

臨出門前，陳素雲不放心：“媽偷偷在旁邊看一眼成不成？保管不說話，跟你裝不認識。”

最主要還是，她以為書見瓷跟女朋友家屬那邊關係緊張，容易起衝突，她不放心書見瓷一個人去。

書見瓷委婉拒絕：“小姨不約你逛街嗎？快去吧，這裏好吃的很多，你們好好玩，等過幾天我再陪你逛。”

三、四年前，她小姨一家搬到了芙蓉城，兩家有段時間沒走動了。

書見瓷來到今茜的小別墅，走到門口，還沒有按門鈴，大門就開了。

今茜從門后蹭蹭蹭跑出來，撲到書見瓷身上，抱住就是頓猛嗅，左聞聞右聞聞：“什麼味道？你身上怎麼有別的河鮮味？！”

不會去河邊，又被什麼小田螺，小甲魚扒拉了吧！

書見瓷晃了晃手裏提的保溫盒，裏面有條紅燒鯽魚：“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