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宋灼還是回到了門口的躺椅上。雨已經停了,天空由烏黑變成了灰濛。
此時剛過五點,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宋灼提前看過天氣預報,今天早上不會有太陽,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等什麼。
厘鎮的清晨靜謐而安寧,閉着眼能聽到後山的鳥鳴。遠離了城市的喧囂之後,所有的節奏都彷彿慢了下來。
被雲層遮住的光,慢慢地從積雲后鑽出來,然後天邊有了第一縷光線。
宋灼雙手枕在腦後,目光落在日光衝破雲層的那道縫隙,太陽緩緩升起,金輝撒落在天際,層層疊疊的雲染上朝霞的顏色。
天氣預報並不准,雨後初晴的小鎮在太陽的照耀下披上了一層金紗。
秦昭寧就是這時候醒的,窗帘沒有拉,細細碎碎的陽光落到床上,她抬手遮了一下眼睛。
房門被敲響,宋灼在外面喊她:“學姐,出太陽了。”
秦昭寧才想起家裏還有一個人,她應了一聲,從床上坐起來。
推門出去,宋灼還在門口。她揉了揉眼睛,找了一套洗漱用具給他:“過來刷牙,待會兒帶你去鎮上。”
衛生間有點小,宋灼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秦昭寧一把拽了過去。
見他愣着沒有動,秦昭寧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示意他把牙刷伸出來。她含着泡沫,騰出一隻手擠了一節牙膏上去。
大概是睡得晚,她刷牙的時候眼皮一直在打架,卻倔強的不肯閉眼。
屋子裏沒有食材,刷完牙,秦昭寧拿上鑰匙,帶他出去。
一場大雨過後,空氣變得濕潤而清新。道路兩旁的田地已經成了枯黃色,枝桿上掛着的水滴搖搖欲墜。
鎮上的人彼此之間大都認識,就算不熟遇見了也會問聲吃了早飯沒。
一路上,秦昭寧碰上好幾個人和她打招呼。宋灼在這待過幾個暑假,簡單的“早上好”和“吃了沒”還能聽懂,再複雜的就如同聽天書一樣了。
又和一個人隨口問完好,秦昭寧忽然快走了幾步,然後一轉身,悠悠散散的退着走。她手背在身後,看向挺拔的少年,彎着眉眼:“小學弟,我教你幾句厘鎮話。”
“什麼?”
“唔願戚你。”秦昭寧快速說了一遍,然後又一字一字拆分:“唔、願、戚、你。”
“就是‘昨晚睡得好嗎’的意思。”她解釋。
宋灼不疑有他,有樣學樣:“唔願戚你?”
“對。”秦昭寧重重一點頭,笑意更甚,“小學弟,唔願戚你啊。”
宋灼眼梢微抬,看她的表情總覺得這句話不是這個意思。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秦昭寧繼續教他,接下來的幾個詞都能和他聽過的意思對上。她教的也很認真,可宋灼還是對“唔願戚你”的翻譯持疑。
道路窄窄長長,兩人最後在一戶敞開門的人家前停了下來。秦昭寧敲敲門,朝里喊了一聲:“英英。”
沒多久,一個年紀和她相仿的女人從裏間出來。她仔細看了看,認出秦昭寧后,驚喜地拉住她的手。
兩個人用方言交流,宋灼仍然聽不懂,但隱約感覺聊到了他,因為英英期間一直暗暗地朝他看。
秦昭寧到這兒是來借電動車的,短暫的敘完舊之後,她從英英手裏接過車鑰匙,進客廳去把車騎出來。
明天就是重陽,按照厘鎮的習俗這天得祭祖。秦昭寧要去縣城買花,順便帶宋灼去買身衣服。
和英英告別後,秦昭寧騎上小電車帶着宋灼行駛在鄉間的馬路上。
日出大道,粉色的雲霞,兩岸枯黃的麥田,徐徐行駛的小電驢,和被風吹揚起來的發,繪成了一副生動又溫柔的畫。
秦昭寧車開得很穩,就是偶爾讓人有些心驚肉跳。路過熟悉的地方時,她還會騰出手來指給宋灼看。
宋灼坐在車後面,晚秋的晴天,微風輕拂臉頰,難得的安寧與愜意。
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要操心奶奶的醫藥費,要應付父親生前的債主,於是所有的空餘時間都被如何掙錢所佔據。
哪怕後來進了大學,情況好轉,他也再沒像現在這樣,吹着風,什麼都不用想。
秦昭寧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閑聊,她不故意逗他的時候,兩人間的聊天還挺像普通朋友的。
宋灼回過神,忽然說:“學姐,我剛剛問你朋友‘唔願戚你’是什麼意思,她說——”
他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