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禹王槊與拈雷弓
信步直走,順着小河旁被人踏出的小徑,迤邐背着北風而行。
不出兩刻鐘,皇甫阡陌便遠遠地瞧見了三河村村口那塊刻了村名“三河”的大石頭。據村裡老人說,村名的由來,是因為村子坐落在三條大河之間。但皇甫阡陌看了,也只有三條小河,還有一條,連河都算不上,只能算條潺潺流淌的小溪。但不管怎樣,三河村還是叫三河村,不會因此變換。三河村,依着深山,傍着水。這並不是一個務農的村子,是一個獵村。村子裏住着幾百家獵戶,民風彪悍!
連村口的土牆上,都七零八落地掛着許多野獸頭顱,既有野豬、野鹿這類的,也有像花豹,老虎這種兇猛的。這種行為源於恫嚇猛獸的習俗:所有敢來襲擊村子的野獸,一律視為不敬村子,被一群虎狼般的措戶製成頭骨標本,掛在村口的土牆上,作為警告。
年年,大雪天的時候,總有餓急了眼的猛獸來襲擊村子,撕咬牲畜,但絕對把自己也交代在這兒了。即使逃出生天,春來雪化后,也會被記仇的獵戶翻山越嶺,把它的頭顱掛回土牆上。日積月累,也就積有如此之多的頭骨,但也由此可見,村子裏生活的人,該有多麼彪悍。
未進村口,在河邊浣衣的一大排婦女,見到皇甫阡陌到來,都咋呼起來。
一個穿着艷紅裡子衣裳,外面裹了一件紅狐狸皮做的外衣,高高大大的三四十來歲的婦女扔下正錘洗衣裳的棒錘。向著皇甫陌大喊:“皇甫家的小子,考慮好了沒?做我家姑娘的男人啊!”
皇甫阡陌大囧,原本是想悄悄過去,不驚動這群熱衷於將自家姑娘嫁給自己的嬸娘輩的婦女。豈料還是給眼尖的瞧見了。
連連擺手,皇甫阡陌急道:“沒這回事兒的,張嬸,我年紀小不考慮這些的。”
張嬸撇撇嘴,一本正經地說:“這我可不管,打前些個,姑娘瞧見了你,歡喜地不得了,一個勁兒使喚我找人上門提親去。”
皇甫阡陌膽寒,是對張嬸口中的姑娘感到懼怕,懼怕那未出閣便重一石半的十五歲剛及笄的姑娘。
另一個高高瘦瘦,穿一件舊的,天藍色縕袍的婦女打岔道:“昨的了,張家的婆娘,是要跟俺妮的郎君過不去?這是俺家的!”
這是劉二娘,村裡唯一一個郎中家的女當家的,很是雷歷風行。
張嬸大怒,張口就罵道:“你個遭雷劈的。你家妮子長得那個歪瓜裂棗,當人家看得上?這給丑的,送給隔壁村老光棍都不要!還惦記我家姑娘看上的男人!還你家的,越老越不要臉!”
劉二娘也急眼了,直直地對罵起來:“你家姑娘什麼樣自個兒不知道?濃眉大眼的,當男娃子養勒?這給重的,怕比村東頭磨谷用的磨盤還重勒!一頓吃不少糧食吧?這還有人要?”
張嬸回懟道:“說什麼屁話!這叫好生養!就你家妮子皮包骨頭的,別娃都生不了一個。還有,我家姑娘要你養?吃得多好養活,皇甫小子這身本事,還養不起我姑娘嗎?”
…
皇甫阡陌聽着這虎狼之間,越發臊的慌,說了聲有事,就忙不迭的落荒而逃。
一群旁聽的婦女看着皇甫陌紅着臉,狼狽地逃離這裏。很不客氣地大笑起來,各個笑得前仰後合,只有張坤和劉二娘孜孜不倦,急赤白臉地爭吵,還不知人已經走遠了。
皇甫阡陌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氣,都跑了這麼一大段路,還能隱約聽見那群婦女的笑聲。
真是太可怕了。皇甫阡陌還隱隱心悸,他寧願面對虎豹之類的猛獸,也不願,與這群嬸娘糾纏。
既擺脫了,皇甫阡陌便直往此行的目的地行去。
一路家家戶戶,門前儘是釘滿了獸皮,懸挂的各種山中野味。大清早,獵犬兇猛的時叫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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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雄雞的晨鳴。
“這才是獵村啊!皇甫阡陌感嘆。都是靠山吃山的獵戶,風氣正剛烈。
腳步不快,只是悠悠走着,這不大的村子也很快穿到了另一頭。
站在一座與眾不同的院子前,皇甫阡陌站在門前,叩了叩這副生鐵鑄的大門。很快,便有一個赤膊的漢子為皇甫阡陌開了門,將他請了進去。
為什麼說這座院子與眾不同呢?這院子石大門用幾百斤的生鐵鑄成的。院子各處的圍牆、地面,乃至房屋,都是齊整的青石砌成。隨處可見擺得整齊的兵器,將這個小院子,映襯得好像一座森嚴的堡壘。
本是涼爽的早晨,這裏卻充斥着熾烈的氣息,與外界相比彷彿又是一個天地。
進了門,過一條小徑,便到一間最大的屋子。
門敞着,一眼就看見數個一人高的大火爐燒着炭,橘紅一片,大片大片的熱浪不住地向外席捲,被火燒得朦朧的空氣帶着大量煙塵,依稀可以看到幾個忙碌的身影。鐺鐺的鍛打金屬聲不絕於聲。
有點吵。頂着噪音,皇甫阡陌沖裏面大喊:“蘇老!我來找你了,在嗎?”
一連喊了幾遍,裏面才有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嗯?是阡陌嗎?來拿東西?”
皇甫阡陌趕緊應了一聲,問道:“蘇老,我來拿東西,您完成了嗎?”
半晌,裏面沒有人說話。皇甫阡陌正要再問一遍,就看見一個鬚髮白了大半,腳步穩當,精神爍爽的老人信步走了出來。手中還捏了個皇甫阡陌熟悉的小布袋。
皇甫阡陌愣住了,這布袋是他給蘇老的。
蘇老走到皇甫阡陌面前,收了口氣,將布袋遞給了他。
皇甫阡陌一手抓着布袋,沉聲問道:“蘇老,是沒完成嗎?
顯然,蘇老臉上寫滿了不盡人意。
蘇老再次嘆了口氣,聲音無奈,道:“不行啊!即使是上好鑌鐵,也無法打出那般重的戟來。”
皇甫阡陌沉默了一會兒,試探着問:“那有多重?”
蘇老正色道:“三百斤。”
皺眉,他在蘇老這裏商議好的,是八百斤重的畫戟。這三百斤的,委實有些輕了。
面帶歉意,蘇老闡明原因道:“老天本已尋來上好的玄鐵,豈料在出雲山一帶被山匪劫去了。只好用次一等的鑌鐵,可不論如何鍛打,鑌鐵的極限也就在這裏了。
皇甫阡陌眸光一閃,道:怎麼會給山匪劫了?這出雲山之前可從沒出過匪患啊!”
蘇老惆悵,徐徐說道:“出雲山鬧匪患可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打去年年中,便有幾個鍊氣修士聚集匪徒,在出雲山呼嘯山林,惡貫滿盈。”
“修士?”皇甫阡陌震驚。修士怎麼會去出雲山這個小地方當個山匪?”
若是在富庶的地方,有修士貪戀富貴,又不願供朝廷驅使。拉幫結派,在什麼深山老林,以建立宗門為名,聚斂財富;又或者成立世家,當土財主。那倒沒有什麼稀奇的。但拉下臉來,公然為匪,行匪盜之事,還是少見的。
似乎看出了皇甫陣陌的疑惑,蘇老感嘆道:“你都幾年不問外事了連縣城都沒去過,這些你自然不知道。”
話鋒一轉,略顯低沉:“如今,邊境不安,天下匪類滋生,朝廷安於享樂,百官不思作為,亂世將至哦!”
皇甫阡陌是無心於此,自三年前搬到李山,簡簡單單
平平淡淡的生活已成為他的全部。過去不想理會,現在更無須理會,外面亂成什麼樣,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只想守着自己的小家。
現在,皇甫阡陌心中期待的,等了很久的畫戟都化作夢,只是因為一個意外。
皇甫阡陌還抱有一點僥倖: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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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這三百斤的鑌鐵畫載也很趁手呢?
懷着這樣的心態,皇甫阡陌讓蘇老將鑌鐵畫戟取出來,給他試一下。
然後,兩個壯漢一首一尾,吃力地抬着一桿亮銀色的長戟走了出來。
這把戟的樣子很是猙獰,長足有一丈,頭尾碩大,戟桿還有嬰兒拳頭粗。通體凹凸有致的浮雕獸頭,有種蠻荒的美感。戟尖長三尺,兩邊各有一條同樣長的月牙彎刀,戟尾也是二尺。在陽光下,熠熠發輝,通體寒光閃爍,攝人心魄,確實是一把凶兵啊!
單手自兩個壯漢懷中拿起鑌鐵畫戟,舞了個戟花。
“太輕了!不趁手!”入手的一刻,皇甫眉頭直皺,只感覺輕飄飄的,用不上力。
走了幾步,直至院子中的一片空地上。
站定,皇雨阡陌單手舞戟,點、削、刺、劈、砍、抽掃,都是直來直去的幾式用法,這也是因為他不會用戟,他用戟的原因只是長式兵器里,只有戟類是重型兵器,更加能發揮他力量優勢罷了。
只是簡單幾式戟法,卻舞得風聲大作,凌歷的戟風道道,幾乎要刺得人皮膚生痛。
那兩個蘇老手底下的壯漢早就退得遠遠的。近距離被風刮到,那可真不亞於有人拿小刀割肉。
只有蘇老還站在原地,任戟風縱橫,仍如高山屹立。衣袍獵獵作響,身自巍然不動。
皇甫阡陌單手震挑,這把大戟彎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扔下鑌鐵畫戟,皇甫阡陌道:“蘇老,這畫戟我就不要了。”
撓撓頭,接着無奈地說:“我怕自使着使着折了。”
蘇老眼中滿是欣賞,對他說:“這戟,你就拿走吧!好歹能使使,不收你錢!”
皇甫阡陌無奈笑道:“這載我就不好意思要了。您為了幫我鑄這戟,買那玄鐵,也是虧損不少錢,還遭了出雲山的山匪,搭上三百斤鑌鐵。小子實在過意不去,這點錢雖少,但也是小子的心意了。”
說著,將蘇老先前還給他的錢袋又遞到了蘇老手中。
蘇老大笑,道:“真是好小子!來!跟我來!”
皇甫阡陌疑惑,跟着蘇老繞過幾座房屋,來到了一潭碧綠的池水前。
二人站定,蘇老看着皇甫阡陌眼中的疑惑,笑吟吟地說:“不都嫌棄那些兵器輕嗎?老夫這兒還有一把!就看你拿不拿得動了!”
言罷,一拍池旁立着的一塊青石,青石立刻凹陷,池水波動,一個黑色的石台升起。石台中央插着一把鎏金的戰戟!
它的體型較先前的鑌鐵畫戟更小一些,卻比平常的戰戟略大一些,它的戟首獨特,更加有重量感表明了它重型戰戟--槊的身份!
通體鎏金色,塑桿是魚鱗樣的細密紋理。塑首呈螭龍模樣,自口中吐出二尺長的槊尖,兩根龍鬚化作刀刃,都是厚重,顯得有質感。在陽光照耀下,流淌着金色的光輝。
“這是?”皇甫阡陌已經對這桿槊挪不開眼了,這把槊展露出的重量感已經征服了對重型兵器偏愛的他。
看着皇甫阡陌眼中的炙熱,蘇老很是滿意,悠哉說道:“怎麼樣?皇甫小子!這槊重一千六百斤,是老夫年輕時的得意之作,一直收做珍藏。你若能拿它使上兩招!老夫也不吝惜將它送給你做禮物!”
“好!”皇甫阡陌鏗鏘道。旋即興奮地說:“看我單手為您舞上幾招!”
說完,縱身一躍,在石台上站定,走到立着的槊面前,便是看到槊身上有三個亮銀小字,禹王槊!
皇甫阡陌不禁叫道:“好名字!”
他還在驚嘆,池邊的蘇老喝聲道:“好小子!拿起它來,老夫再送你一張弓?”
皇甫阡陌眼睛一亮,反問蘇老:“是真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