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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燭光下,尤黛娥那張嘴臉,又一次出現在了尤娘子眼中。

只是,這個上不得檯面,多年都在暗光中的孿生姐姐,出現在眾人眼前時,尤娘子此時就像是被剝了皮的鵪羔,沒了遮羞布。

尤娘子看見身後跪着的另一個婦人。

她仔細端詳,在她那枯瘦發黃的臉上,總算是瞧出了昔日的一些影子。

這是周奴。

想起這個人,再看看這裏裡外外圍起來的,尤娘子猛然會晤了。原來,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局。

而這個局,早在南宮瑤從豐鄉回梁京時就開始了。

天哪。

尤娘子汗流浹背,一臉的不可思議。

原來南宮瑤回梁京,所做的一切,全都在逼迫她先出手。

這些能要了她命的人,全都攥在她手中。

尤娘子覺得自個此時就像一個跳樑小丑,身陷囹圄,還渾然不知。

今晚本就事多,此刻,南宮槐看到這張臉時,心裏詫異驚恐萬分。

這張臉,太過相像了。

只是,一個貴氣,一個貧賤。

曾幾何時,尤娘子臉上也有這貧賤之氣,再回首,當年的貧賤已養成了貴氣。

南宮槐像是看到當年尤娘子那張面孔,他後退幾步,顫着音,“她是誰?”

南宮槐一臉錯愕的盯着尤娘子。

尤娘子已全無招架之力,說不出所以然。

南宮槐知道,今日躲不過去,前頭有人盯着,後頭有尤氏作惡的各種證物。

今晚,誰都逃不掉。

尤娘子體力不支,挨着矮凳,腿一軟,滑到了地板上。

尤黛娥從進門,就試圖與尤娘子搭話。

她也不想把一切都說開了,可一想到征兒,她連自個的命都可以不顧,又如何去顧得上維護尤娘子的命呢。

南宮槐擺擺手,喚尤黛娥上前,“這位故人想必你也認得。”

尤娘子一言不發。

下方跪着的尤黛娥,艱難的扯扯嘴角,憋了許久,總算是憋出了話:“回大人的話,奴家本名尤黛娥,與南宮家娘子乃是一母所生,孿生姐妹。”

南宮槐此時也顧不得規矩了,他幾步上前。

一把拽住尤黛娥的肩,扯起她,原地撥轉了好幾圈,“像,太像了!”

尤黛娥眼神恍惚,抬眼盯着尤娘子。

她內心掙扎多次,本是想抵賴,可周奴也在此處。

她雖是鄉野婦人,但也知道這些事一旦撕開,尤娘子連害人命,勢必不會留全屍。

尤黛娥左右為難,“大人,奴家.....奴家不知從何說起......”

跪在前方的南宮玥行禮,開口:“這位娘子不知從何說起,不如女兒來提醒一下。”

南宮玥跪着,從衣袖口掏出一軸捲紙,呈上。

南宮槐接過,端詳着微弱的燭燈,細細一看。

隨即,他眼神驚愕,沒站穩,趴在矮凳上。南宮槐眼神無力,咬牙閱完這捲紙,淚腺泛紅,嘴角連連苦笑。

尤娘子不知這捲紙中是何物,但她已猜出,這位大姑娘拿出的此物,絕非什麼好物件。

南宮玥跪着,她瞪着尤娘子看了良久:“英姨娘(周姨娘)周敏兒是這南宮家的妾,是父親的青梅竹馬。這些年,女兒一直暗中調查當年阿娘雨夜難產而死一事,可惜事已隔太久,周姨娘難產時,女兒尚未出生不知這其中細事。女兒大些,便一直都在暗中調查,多年重賞,早在五年前,尋來這份口供。可惜,錄供詞之人已早逝。”

“口供?”

尤娘子一愣,“什麼口供?”

她不信有口供。

周姨娘難產一事,人從裏到外都是她細細打點的,怎會落下口供。

當時周姨娘一死,涉及之人,全都被她想法子弄到離梁京甚遠的鄉下,怎還會落下口供。

她試圖去搶那份捲紙,被南宮槐攔住。

之琴幾步推開門,把征兒一把拽進來。

征兒跪到尤黛娥跟前。

尤黛娥剛要開口問征兒時,之琴再速速把征兒拽回門外。

尤黛娥顯然是急了,“大人,奴家交代,奴家把什麼都交代了。”

尤娘子神色慌張,方才那孩子是誰,她從未見過,也不知為何尤黛娥一見那孩子也變慌張了。

尤黛娥歪着嘴角,討好的尷尬笑笑。

她憋足一口氣,端跪着緩緩抬起下顎,“奴家與尤娘子,本是孿生姐妹......”

尤氏姐妹生在嗣州蘆河尤家。

尤家三代賤籍,尤二姐妹一出生,就被劃在賤民籍中。

尤黛娥:“母親生下我們姐妹,六歲時鬧飢荒餓死了,父親為躲飢荒,逃難上了蘆河黑船。奴家與妹妹相依為命,在蘆河燕府做三等小女使,燕家並不富裕,沒過兩年,就因生意不景氣,划裁了不少人。奴家與妹妹二人,在蘆河別府上也干過苦差......”

南宮槐一臉不耐煩:“揀重要的說。”

尤黛娥又縮成一團,細細琢磨,抬頭盯着尤娘子,“我們二人在蘆河長到十七歲,你在一個府上做二等女使,有一日你尋到奴家,說你做事的府中搬遷到了梁京,要帶你走。你備好路上用的,便跟着去了。奴家在蘆河,嫁了屠夫,因身子病恙,不能有孕,只得被休。那時候,奴家想到遠在梁京還有你這個妹妹在,便想法子坐了黑船,也去了梁京。也是這時候,你拉攏到奴家,讓奴家與你聯手,助你搶來在褚家為妾的機會。”

尤娘子一臉頹然。

這些塵封多年的事再被說出時,她只想掐死尤黛娥。

她不顧阻攔,伸手掐住尤黛娥的脖子。

一旁的南宮槐一字一句全聽進去了,他忍着哆嗦,一腳踢開還在掙扎的尤娘子,“滾!滾!”

尤娘子雙眼無神,一副可憐求饒的樣抱緊南宮槐的大腿,“老爺,你我夫妻多年,你不能聽信讒言,不能負了我啊!我一心一意為南宮家,為老爺你啊!”

南宮槐嚎叫,凄慘的冷笑,“娘子啊娘子,她進來的那刻,我便知道,我與你的情分,全都餵了狗,全都是假的。”

尤娘子愕然,慢慢鬆手,眼神獃滯。

尤黛娥見狀,挪着膝蓋,跪的離尤娘子遠了些,“奴家不知梁京,更不知南宮家。當時南宮家富貴萬千,奴家勸誡妹妹多次,莫要動手害人,莫要為了私利去害人命。妹妹當初答應好的,讓奴家幫襯你,不害人,只搶個妾來做。奴家當時窮困潦倒,妹妹連着幾日勸奴家,說一旦成了南宮府的妾,錦衣玉食,你我再不用為奴為婢伺候人,更不用再回蘆河了。”

“奴家信了你的話,你與奴家為孿生,為怕事情敗露,你將奴家關在梁京戲齋園內。一關就是數月,從不看奴家,也從不給一口吃的。奴家遮了臉,在戲齋園做差事,混口飯吃。”

尤黛娥憶起往事,心裏多少有些愧疚,“後來,在一個雨夜,你敲開奴家的門,說讓奴家先識字,再學點茶插花。說完你就走了,再過了幾日,你讓奴家換了一身你的衣裳,你說那晚有事要做,讓奴家替你,去南宮家伺候老爺。”

南宮槐聽到這,一臉疑問的盯着尤娘子。

尤娘子此刻,連求生的慾望都沒了。

說到伺候南宮槐,尤黛娥還一臉嬌羞,泛紅了臉,“老爺可還記得,您與妹妹的那晚,其實是奴家......”

南宮槐的心徹底亂了,他又懊又悔,胃裏翻滾的難受。

他盯着尤黛娥瞧,又盯着尤娘子,對尤娘子的那份不舍和依賴,在尤黛娥的這話中,徹底亂了方寸。

南宮槐欲言又止,急得咳出了血,“你.....你可真是好算計啊,我與你在這府中,你伺候敏兒(周姨娘的閨名)辛苦,常與我訴苦。我見你那時可憐,又是外鄉來的,對你施了幾分恩賜,本有意許你做個通房。是你說為怕敏兒心裏不舒坦,傷着胎兒,這才暗中與你來往。敏兒生產那晚,我本無意與你糾纏,是你一改往日作風,穿一件薄衫前來與我相好......那晚我與你都犯了錯,敏兒難產在即,宮中又河堤決口告急,我連夜趕進宮,再回來,已是你留在床前的一張落紅白帕,和一屍兩命的敏兒......”

南宮槐欲哭無淚,“你......你拿我當猴耍,你用姐姐之身換了一夜自由身,任誰問起,都知你在伺候我,又有誰敢懷疑是身邊的人動了手腳。”

尤黛娥:“是。奴家伺候完,醒來時,老爺已被傳喚進了宮。”

南宮玥愕然。

原來,周姨娘難產那晚,南宮槐就已經和尤娘子二人互生情愫,且在這晚二人竟不顧周姨娘難產一事,竟在房中苟且。

南宮玥此刻的心,早已碎成了渣,“原來尤娘子和父親,早在這個時候就互生情愫?而尤娘子當時還是周姨娘身邊伺候的婢女啊,父親,您瞞着周姨娘,究竟做了什麼事!”

南宮玥眼神發惡,她扯過尤黛娥的肩質問,“周姨娘難產那晚,尤娘子究竟去了何處,為何要你頂替!”

尤娘子嚇得眼神獃滯,一言都不敢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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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惜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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