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海上漁船的故事

第3章,海上漁船的故事

每一天的離開,都好像是告別,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海上,我不知道父親如何在小小的漁船中站立,更不知道在狂風暴雨中他如何載着一船的魚回到大海灣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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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早起晚歸?

齊恆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這個成語的意思,那時候爸爸總是從早到晚見不到人影,一個衣衫單薄的背影和一艘長滿苔銹和菌菇的船是齊恆對父親最早的記憶。

那時候齊恆每天都問齊妍妍,“姐姐,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呀?”

齊妍妍就一邊擇菜,一邊看着地平線盡頭的海說:“當太陽落山,星星爬上天的時候。”

於是齊恆會點點頭,然後趴在小板凳上看着作業不再說話。

那個時候齊妍妍就會想:“爸爸今天是打到魚了呢還是沒打到呢?如果打到了,那今晚又是一頓美好的晚餐,如果沒有,就只能吃這些青菜了……”

………………

如今齊恆和齊妍妍已經長大,清海市景區開發的補助金和鎮裏發的撫恤金雖然比平常人的工資差了些,但是生活已不再如當年那般苦澀,然而,就算是這樣,齊恆姐弟倆的父親還是堅持每天出去打漁,兩人不止一次的勸阻父親停止打漁,這一帶的海上天氣變化無常,十分危險,經常會有漁民在海上遇難。

然而無論兩人怎樣苦口婆心的勸,他們的父親都毫不在意的回答:“我的身子骨硬着呢,海上的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麼些年都熬過來了,我對這船也算是有感情了,難不成讓我丟了這小船不成?”

就這樣,姐弟不再堅持勸父親放下打漁的事情,但兩人心底還是不希望父親去打漁,他們只能在心裏默默祈禱了。

這一晚,夕陽沉入了大海的深處,幾盞朦朧的燈光照在飯桌上,從熱氣騰騰的菜里氤氳起的香氣充滿了整個屋子。

齊妍妍和齊恆正趴在桌子上吃着飯,廚房裏又傳來一陣聲音。

“妍妍,來幫我把這道菜端過去。”

“來啦……”

齊妍妍很快跑到廚房,端着一大碗鮮嫩出鍋的魚小心的走了出來。

而在齊妍妍的身後,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也慢慢走來。

齊恆看向他,眼中露出了些許複雜的感情。

父親已不再如當年那般年輕,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很深的皺紋,他的褐色格子衫已經快半個月沒換了,齊妍妍不是沒給他換過別的衣服,但是父親就是不穿,說什麼經常去海上被浪花打濕了怎麼辦,還是放家裏比較好。

所以最近齊恆見得最多的就是父親那褐色的格子衫。

等到齊妍妍將那一大碗剛燉好的魚放在桌子上,父親落座以後,齊恆夾了一塊魚肉嚼了幾口,而後將筷子放下,緊皺着眉頭說道:“這魚……你做的?”

父親一愣,問道:“怎麼?是我做的不好吃?”

齊恆搖搖頭,語氣忽然有些刻薄:“魚很好吃,但是混着你身上那股酸腥味就不好吃了!……”

齊妍妍一聽,立刻將剛拿起的筷子啪的放在桌子上,對他喊道:“齊恆,你怎麼說話呢!爸爸辛辛苦苦的做這些事情,還不都是為了你……”

齊恆不甘示弱,將凳子往後一推,站起來:“為了我……哼,如果真為了我好,為了我們好,他就不應該去那海上,在鎮子裏做個賣魚的,身上酸腥味都比這少!……”

齊恆說完站起來,看了一眼父親,

扭頭就走向自己的房間。

齊妍妍氣憤的咬咬牙,目光小心翼翼的從齊恆的背影轉過來,無奈的看向父親:“爸,齊恆就這樣,都怪我,平常你不在家我太慣着他了……”

或許是和齊恆吵架吵習慣了,聽聞齊妍妍的話,父親並沒有說什麼,他低下頭,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來。

齊妍妍想再解釋一番,但是父親卻頭也不抬得問道:“妍妍,你那幾天洗的衣服都還在我柜子裏吧?”

齊妍妍停頓了一下,嗯了一聲。

“那就好,最近這麼忙都來不及換了……”父親神情很平靜,他又夾了幾次菜,將碗中的米飯很快吃完了:“等會把衣服放我床頭吧,我去洗個澡,一會換下來。”

說完,父親用那已被歲月劃了無數道傷口的手將吃的乾乾淨淨的碗和筷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桌子,站起來,走了出去。

齊妍妍靜靜地看着他消失在門外的身影,那背影簡直像極了執拗的齊恆。

齊妍妍收回目光,掃視了一下那一大碗只被齊恆動了一次的燉魚,那還在冒着的熱氣里,飄動着一些言不盡意的意味。

這些意味,只有夾在父親和齊恆之間的齊妍妍能聞得到。

齊妍妍也不多說什麼,她學着父親的樣子,像平常默默地低下頭,獨自一人吃了起來……

齊妍妍知道,齊恆只是不希望父親再去海上了而已,然而齊恆的表達方式是一貫的衝撞,他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後果,只會用他自己覺得對的方式完成。父親很嚴肅,卻在經歷的一件事情之後,面對關於齊恆的一些問題時,習慣的保持沉默了。

曾經生活的窘迫,迫使齊妍妍比齊恆更先長大,兩個人中只有她體會得到父親心中所想的事,然而父親做的這些事情又不被齊恆理解,這是父子倆關係一直僵化的原因。

齊妍妍對此無能為力,因為,這不是道理能講明白的,而是需要齊恆在成長中慢慢體會的……

從清晨到日暮,從港灣到大海深處,時間與空間的變化像大海一樣高深莫測。

齊恆現在無法知道,父親的良苦用心是到底是為了什麼。

等到齊妍妍吃完飯,把碗筷都洗刷乾淨之後,她就出了門外,果不其然,在離家不遠的一個街角小椅上,齊妍妍看到了坐在那裏獨自抽煙的父親。

齊妍妍拿着手中的外套,走到父親旁邊,披在了他的身上:“爸,天涼了,出門記得多穿件衣服。”

“嗯。”

父親點點頭,看了齊妍妍一眼。

曾經柔柔弱弱的孩子已經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家裏兩個孩子從小就失去了母親,他為了生計天天出海捕魚,生活中的擔子就壓在了僅僅比齊恆大兩分鐘的姐姐身上,女兒更早的知道懂事了,盡心儘力的去照顧弟弟。反倒是弟弟齊恆……

齊恆的父親忽然想起了一些姐弟倆小時候的事情。

從幼兒園開始,這倆人就形影不離,準確的說是齊恆像個小跟屁蟲一樣天天跟在齊妍妍身後,除了上課哪也不去,也不跟其他同學們玩。有次班主任還找他說齊恆這個孩子挺特殊的,不愛搭理人,不是同學們孤立他,反倒像是他孤立其他同學,令這個班主任感到奇怪的是,在他觀察下,齊恆在這種環境下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全校排名經常第一,學習沒問題,平常也是該幹嘛幹嘛,除了社交上只有齊妍妍這一個朋友兼姐姐。

班主任甚至還猜想覺得是因為齊恆從小缺少母愛造成的,也和齊恆的父親說了這些事。雖說很合理,但班主任總覺得不是這個原因,但他也想不出其他來,於是就不了了之,靜觀其變了。

就這樣,姐弟倆一直到了現在的高中。

父親看着女兒,沉默片刻,像是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他將手中的煙頭掐滅,拉過齊妍妍的手讓她坐在自己旁邊。

“妍妍,無論齊恆做什麼都不要阻攔他,他有他獨一無二的想法,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

齊妍妍聞言靜靜地看着父親,他已經不再有曾經明亮的雙眼,白髮已經順着他的耳鬢向上攀爬,額頭與眉毛處的皺紋也越加深刻。

他正在漸漸衰老,身體被時間的刀子劃得越來越不成樣子。他羸弱的身體正在被大海拋棄,但是他仍然倔強的從大海身上攫取一點一點的東西帶回家。

看着父親這幅樣子,齊妍妍想說:“那他做的是錯事我難道還不能阻攔他嗎?就想他剛才對您那樣的態度我能不管嗎?”但是話到嘴邊,齊妍妍又改成了:“爸,我會照顧好齊恆的,您放心,我會盡好一個姐姐的責任。”

齊妍妍說完這句話,她看到父親微笑了,那眼神中透露着對齊妍妍的放心,像是一個偉大的使命,交接給了齊妍妍。

父親看起來忽然蒼老了許多,他聲音略帶沙啞的說“妍妍,爸爸年齡也大了,有些事做不了了,有些事也都快忘乾淨了,但是你和齊恆都是好樣的,以後啊,齊恆就交給你了,你們是姐弟,你更是他的姐姐,只有你能幫他走出他自己的路。記住啊,你可以成就他,但也能害他。”

父親說完這句話重重咳嗽了幾聲,齊妍妍連忙拍了幾下父親的後背,等父親緩過來,齊妍妍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她不知道父親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父親語氣輕緩的說:“你記住就好,往後的日子還長,慢慢來……”

齊妍妍不再說話,她低下頭,就這麼靜靜地坐在父親的旁邊,陪着他。

街頭的燈搖搖晃晃,彷彿是大海掀起的波濤搖晃着幾近淘汰的80年代的木船,那飄搖在海上的燈光,就是從這些木船里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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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恆流的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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