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巡夜

那是太平盛世里一個令人沉醉的鄉村晚上，天賜叔到西河邊的河汊里檢查好魚鉤漁網，便又拎起那面破銅鑼背起那隻支破鳥槍開始在村前村后巡邏轉悠了。

他光光的腦袋隨着腳步晃動，在月光里一起一伏，彷彿是在響動的流水裏泅渡。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巡邏了，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狀況。

他在村子西頭的打穀場的石磙上坐下來，掏出旱煙管，點上火，啪嗒啪嗒地抽起來，一邊抽着煙一邊朝四下里張望着。

秋收才剛剛結束了，河西邊是一望無際的開闊田地，正晾曬等着翻耕……等到種完小麥，就該要下霜了吧？天賜叔若有所思地思想着。

今晚的夜色多麼美好啊！天空通亮，你幾乎能夠看到頭頂上瓦藍瓦藍的天空。那月光灑下來，一片銀白，好像天上飄下來的飛雪，鋪滿了整個原野，安靜、祥和，又似乎有聲有色，那照夜白又在人家的房頂上會聚、搖曳，一起波光粼粼地涌動着，似乎要順着房檐淌進每扇紗窗里，淌進村民們香甜的夢鄉里……

天賜叔正眼睛迷離地痴痴欣賞着這秋日夜晚的大好月色，視線一翻，就望見兩個黑影正在北邊河沿的打穀場上晃動。

——那是豁牙老媽子家的打穀場呀！

是誰呢？這麼晚了還在打穀場上忙活？

——不好！是小偷！

天賜叔這才反應過來了——傍晚的時候，豁牙老媽子還特意囑咐過他，打穀場上有兩袋剛篩出來的新芝麻，還需要一兩個日頭才能晒乾。

老媽子沒有力氣往家裏倒騰，所以就留在打穀場上了，明天接着曬，讓天賜叔留心幫着照看着點兒。天賜叔答應得滿滿的。

天剛剛擦黑的時候，天賜叔還特意走過去抱了些柴草掩蓋上了。沒有想到終究還是遭賊了！

在穀物之中，芝麻算是個稀罕物，還挺值錢！如果真的被偷賊偷了去，那豁牙老媽子哭掉的，可能就不單單是她的那對假牙了，估計還有她的老命吶！

人命關天呀！這哪成哪！天賜叔不及細想，咋呼了一聲，便衝過去了。

這時候的天賜叔，他手邊的銅鑼是完全可以敲響的，只要一敲響銅鑼，應該會馬上得到村裡男女老少的積極響應。

可是天賜叔覺得，為了兩個小小蟊賊，把一個莊裏的人都叫起來，弄得雞飛狗跳的，也顯得他老孔太沒有本事了，到時候還不惹得大家笑話呀？收拾兩個小蟊賊，又能費多大的事兒呢？

當然了，他也可以動用手邊的破槍的，槍是破了點，不過鼓搗鼓搗，應該還是可以開響的。

只是，兩個小蟊賊偷點兒東西，雖然性質惡劣，但也罪不至死嘛！

……

如此一來，天賜叔手邊的傢伙事當真成了“擺設”了。

人吶，有的時候遭遇挫折，往往不是沒有能力，而是因為過於自信。我天賜叔也大約正應了這番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