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母濺月獸
延齡以為像這種風流不羈的公子應是喜歡繁華鬧區,卻不想隨着馬車一路顛出了城,停在了一處鳥語花香,綠樹蔥蘢的地方。
便正要感嘆此人或許並不全如表象,不過下一秒就被眼前那奢華輝宏的王府建築差點閃瞎了眼。
繼而想到她還在雲香閣的時候,他為入房,豪擲萬金。作為齊胥國的王室,月俸到底是怎樣的誇張?國家征的稅都拿來養閑人的嗎?雖然國都內不至於民不聊生,怕也經不起王室如此鋪張浪費。
思及此,延齡對齊容與的印象又壞去一分。
馬車一前一後在石階前停住,門口候着的人急急迎了下來。
讓延齡頗感新奇的,是那為首的管事竟還是個十來歲的孩童,見齊容與下了馬車,他先是熟練地將齊容與身後散亂的頭髮捋順,后又將其衣袍長擺撣了撣,才退開兩步伏下身操起稚嫩的嗓音說著老練恭敬的話:“爺怎的那麼早就回了?這時辰還未到晚膳呢,可是有用過了?”管家眼角瞅到後車的延齡后又問:“這姑娘是?”
“把她安置去納蘭院。”齊容與一面走上台階一面吩咐道。
孩童管家緊隨其後,不解:“納蘭院?爺,這……怕是不妥。”
齊容與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還在待命的延齡,勾起一抹笑:“無妨,照我說的做,這姑娘像只泥鰍,溜得挺快,你得看牢了。”
管家不敢抗命,屈身應下,隨即吩咐了身旁的兩個下人將延齡帶走了。
此間延齡不曾說一句話,只是神色冷漠地看着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那倆人將她帶至一方幽靜的園子,再將她安置在一間屋裏后便離開了。
屋子裏床櫃簾架,桌椅杯壺齊全,乾乾淨淨,推窗可見景,不像是在苛刻刁難她,可剛管家神情訝異,支支吾吾說了句不妥,到底有什麼不妥?延齡沒細想下去,此刻的她確有些乏了,寅時就被挖起來進行最後的排練,想來無奈又好笑,辛苦排練的戲沒能演完罷了,戲班還成了宮裏女人們爭鬥下的犧牲品。
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延齡百無聊賴地在屋裏轉了一圈后躺去了床上。
即便她現在有意去救人,一時半會兒也難逃出這狼窩,所以先睡飽養足精神再議。
“聽說爺帶了個女子回府。”金邊紅衣,妖嬈佳人一邊奉茶一邊問道:“可要讓妾準備一些衣衫首飾送過去?”聲音那叫一個溫柔似水。
齊容與接過茶杯,吹了吹水面上的茶沫,漫不經心道:“人留不了多久,不用浪費。”
“爺做事,妾從不過問,只是從未見您帶過女子回府,心中難免詫異,想是哪家官爵的千金,怕怠慢了。”
齊容與挑眉:“我從未帶女子回府?難道你是男子嗎?還有平周,她不是女子嗎?這府里的丫鬟們都不是女子嗎?”
一連串的問話讓司鈺又翻了翻白眼,她擱下茶壺,走到一旁坐下,溫柔的聲音轉成了一種無奈的低沉:“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怎麼不自稱妾了?”齊容與戲道。
“院裏的人走了。”司鈺問:“你把她送去納蘭院是何用意?”
“那人你見過,是雲香閣的花娘延齡,精怪得很,帶回來給濺月獸消遣消遣。”
齊容與此話說得雲淡風輕,卻讓司鈺同管家一樣莫名不已。
“她給濺月獸消遣,你是要她的命?”
“戲弄本尊的小妖向來得不到好下場。”齊容與淡漠地啜了一口茶。
“你說她是妖?什麼妖?分屬何地界?對你做了什麼?”司鈺口中炮語連珠。
齊容與皺眉:“司鈺啊,你是不是最近跟那些夫人們走得太近,染了一身喜好八卦的毛病?”
看來不是要緊的茬,司鈺便無心細問了,她攤開掌心化出一竹匣,飛至齊容與面前,被齊容與接下化為虛無。
司鈺正色道:“不八卦就談正事,東行送來的,設了禁印。”
齊容與點點頭。
“對了,太妃那邊可要我進宮一趟?壽宴被毀,怕是心情不好,太妃念叨了好幾次桃花糯米糕,剛巧鳳山的桃花都開了,我讓飛鸞送一些來就能做了。”
“這時節,也只有鳳山的桃花能開了。”齊容與感慨完忽想到了什麼,臉上隨即堆笑道:“鳳山旁的淮青林……”
聽到淮青林三個字,司鈺臉上驟然變色,猛地打斷道:“我不去!”
齊容與滿臉的笑霎時變哀怨:“唉……你到底是我的侍姬,說話沒大沒小不恭敬罷了,我使喚你都使喚不動,傳言說我被個侍姬欺壓到頭上來了,難怪我在修羅域是越來越沒威嚴。”
司鈺面上抽筋,每次都用這招,他真不嫌膩?
話說淮青林里有隻老白鹿,喜好烹飪,齊容與一次去鳳山時路過淮青林,滿林的香味引着他連正事都忘了。後來那老白鹿的茶葉蛋他一月至少要吃三回,一回至少五顆,奈何那煮蛋的茶非一般的茶葉,老白鹿不外傳,想吃還得趕早排隊。
因司鈺做得一手好茶點,也是齊容與留這鳳族的六公主在身邊做侍姬的原因,不過讓一族公主去排隊買蛋,着實有些說不過去。
說不過歸說不過,但她每次必然妥協,次數多了,也好奇,“行了,桃花我自己去拾,那什麼順便幫你買回來。我一直想不明白,淮青林不是平周管轄的地界么?你寫封靈鳶給她,讓她命那隻老白鹿送來不就得了,難不成你同平周這點交情都沒有?”
齊容與窩進椅子,垮了臉:“傳言真不假啊……”尾音拖老長。
再接不上氣前成功把司鈺逼走了,齊容與又朝着那抹未散的幻光喊:“十顆!”
喊完后,他喝了口茶清清嗓,沉聲道:“辛瀾,納蘭院那邊如何?”
名喚辛瀾的孩童管家從屋檐飛下,由一隻綠咬鵑化作人身立於齊容與身前,而後屈身回話道:“姑娘睡著了。”
“睡著了?”齊容與驚訝:“濺月獸沒有動靜?”
辛瀾點頭,亦覺得奇怪,“屬下一直在檐上觀察,自把那姑娘送入房中,她就再沒有出過房門。約摸過一刻鐘,房內氣息平穩均勻,屬下便猜測姑娘已歇下,那濺月獸先是在房門前踟躕一陣,發出一聲低吼,直接離開了。”
握着茶杯的手來回扣着杯上的雲紋,齊容與鎖眉:“辛瀾,你如何想?”
“此獸非女子不吃,非處子不吃,月境同族不吃,可即便不是這三類,以它的獸性,除同族外其他的定是直接咬死。”
“你的意思是這姑娘有可能是只修成了人形的母濺月獸?”齊容與打了個激靈,那可比黑疙瘩大蟾蜍還要丑上一百倍。
“屬下不敢斷言。”辛瀾想了想道:“不過據屬下所知,濺月獸一族被統御大帝剔除了靈智,以保其原本獸性用於守護月境,是無法修成人形的。”
“有趣。”齊容與把手中涼掉的茶一口乾了,站起身朝納蘭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