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遇
凌晨三點,天氣微涼,又有些悶,感覺像要下雨,天上的殘月時不時被烏雲籠罩,一陣明一陣暗。
紀源一手夾着快燒到煙蒂的黃鶴樓,另一手握着一瓶劣質白酒,搖搖晃晃走在馬路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尿意襲來,紀源就近在馬路邊找了一處灌木叢,扔掉煙頭開始灌溉。
正舒坦着,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誒誒誒!哪來的缺德玩意兒!”
這聲音嚇得紀源一哆嗦,暢快之感戛然而止,酒勁也散了大半。低頭一看,灌木叢后居然冒出一團黑影,慢慢向著自己蠕動。
哐當一聲,酒瓶落地稀碎。“卧槽!”也不知是驚是怒,紀源口中冒出一句國粹,隨即放水的話兒都顧不得收,扭頭便跑。
不曾想剛轉過身,一直手瞬間拍在肩上,並死死摁在肩頭,其中力道之重生平僅見,即便紀源全力試圖掙脫,竟未能鬆動半分。
感受着肩上傳來的疼痛,側目一瞧,那是一支瘦得如雞爪般的手掌,順着手臂扭過頭去,黑影比自己矮了半個頭,一頭長發蓋住大半張臉,此時正趕上烏雲遮蔽了月光,看不清面容。
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紀源覺得自己的心臟隨時都要從胸口中蹦出來,咕嚕一聲,深吞了一口口水,顫顫巍巍道“你......你好,有什麼事么?”
話剛說完,烏雲剛好飄散,藉著月光方才看清眼前卻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此時正半仰着頭瞪着自己,咧開嘴罵道“尿老子頭上了,你說有什麼事?還想跑!”
紀源長舒了一口氣,趕忙開口“抱歉抱歉,光線不好確實沒看到,我以為撞......撞見什麼不幹凈的東......”
話剛出口便覺得不對,剛要改口,沒想到眼前之人卻輕咦了一聲,隨後竟提出一個讓紀源難以接受的要求“帶我去你家洗澡!”
或者說實在是拗不過老人或說是老人身上散發出的尿騷.味實在讓自己過意不去,雖然有可能對方本來就是這個味道。經過反覆的心理鬥爭,紀源勉強答應了他的請求,恰好這裏離自己住的地方不遠,二人便藉著月光一同回到紀源的住處。
紀源今年二十八歲,愛好看小說,受此影響從大學期間便開始寫作,期待着哪天自己也能成為網文大神。畢業後任職於一家網文工作室,可能是才能有限或者說運氣不佳,四五年來出過不少書,卻成績平平,只拿着微薄的稿費與全勤獎勵勉強度日。期間,父母多次勸其好好找份工作娶妻生子踏踏實實過日子,無果。隨後紀源便自己在外面找了一處居所獨自過活。
豈不聞屋漏偏逢連夜雨,男人的生活不順時,煙酒便成了最好的陪伴。沒曾想幾年下來積了一身病,據醫生所言,即便調養得好也不過七八年光景。紀源聽了這消息卻出乎意料的平靜,沒有住院治療,也沒有告知父母,將所有情緒深埋在心底,一如既往。
紀源租的房子是一處頂層單身公寓,僅有不足四十平,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裏面的傢具電器一應俱全。照自己的想法,賺得不算多,但是生活的地方可不能太差,因此單這房租佔了紀源總收入很大一部分。
僅過了十來分鐘,紀源便帶着老人到了家門口。雖說自己也不算多愛乾淨的人,但真像老人這樣臭氣熏天的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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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肯定受不了。剛一進門紀源趕忙將拖鞋拿給老人換上,而後帶着老人直奔浴室而去。接着跟打仗似的,三步並做兩步,干毛巾、不常穿的乾淨衣服統統送到浴室,在與老人講解水溫調控與沐浴露洗髮露的區分之後才退出了浴室。剛一出門,又覺得少了點什麼,嘴裏喊着“等等,再拿個東西”,趕忙從柜子夾層里找到一個疊得極為整齊的紙質購物袋遞給老人說道“換下來的臟衣服放袋子裏。”這才結束,抹了一下額頭,發現這一頓來回汗都出來了。
點上一支煙,開一瓶啤酒猛灌一口,隨後到廚房泡了兩碗白象方便麵。不過五六分鐘,見老人還沒出來便端着泡麵做到電腦桌前吃了起來。直至面吃乾淨了,老人才一手提着購物袋一手擦拭着披肩的長發從廁所出來。
“嘿,好小子,吃東西也不等我。”
紀源回過頭看了老人一眼,此時其人早已褪去先前的邋遢樣貌,臉上皺巴巴的,約莫花甲之年,咧着嘴露出一口缺了門牙的稀爛牙口,黑一塊黃一塊。身上白色的t恤衫與黑色籃球褲太過寬大,顯得四肢極為細小。
“在廚房,自己取去。”紀源向著廚房所在輕甩了一下腦袋。
沒想到老人卻徑直向著自己走來,將手中購物袋放在紀源跟前“有洗衣機吧,幫我洗了。”也不等紀源回話,竟自己從桌旁的箱子裏開了一瓶瓶裝一麥啤酒,仰頭就灌。伴着老人喉中發出咕嚕咕嚕聲,紀源的嘴不由自主慢慢咧開,雙目環睜瞳孔放大。僅僅三四秒的時間,五百毫升的啤酒就這麼沒了!
好不容易沒讓下吧掉在地上,老人卻也不理他,嘴裏嘟囔着痛快痛快,屁顛屁顛地進廚房吃面去了。長這麼大紀源也不是沒見過這麼喝酒的,只不過這麼個小老頭喝酒這麼利索還是頭一遭見。看着腳下那袋散發著酸臭味的衣服,紀源搖了搖頭無奈哭笑不得,衣服洗完后洗衣機不消毒怕是不敢用了。隨即又疑惑起來,今天這是怎麼了,自己居然會答應這麼多無理的要求。眼前的老人彷彿給了自己一種極為特殊的感覺,生不起半點反感之心。
“哎......”紀源長嘆一聲,心想,管他呢,愛咋地咋地。隨後不再理會廚房裏嗖嗖的吃面聲,打開電腦繼續自己那可笑的理想。
南方的秋冷熱相宜,雨點輕拍窗沿,擾亂了紀源的思緒。看看錶,已經六點了,天色微亮透過玻璃映在屋內,紀源伸了伸懶腰,回頭看看佔了自己床鋪的老人,四仰八叉睡得極為舒坦,好在不打呼嚕,沒有影響自己。紀源下意識露出一點笑意,趴在桌上閉目休息。
冥冥之中,夜雨漸漸大了起來,風捲殘雲,遮天蔽日。夢中,紀源行在荒山之上徘徊甚久,依舊找不到出路,奈何自己是個愣頭青一般的性子,既然路走不通,我便自己走出一條路來。隨即,向著道邊斜坡一步踏出。眼前突然金光一閃,兩道人影由遠及近,卻因為那光芒未能看清來者相貌。
“來時歡喜去時悲,空在人間走一回。不如不來也不去,也無歡喜也無悲。”其聲悠揚如雷貫耳,直至近處方才看清二人面貌,白的如霜似雪,黑的猶墨若碳,正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
“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漂流在異鄉。”紀源脫口而出,沒有半點畏懼。
“洒脫!甚好!大善!”又一個聲音破空而來,隨後眼前場景盡皆消散化為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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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源打了個哆嗦,如墜冰窟,回過神來,眼前依舊是電腦屏幕,而屏幕上的幾行字恰好與夢中的情節如出一轍。紀源晃了晃腦袋,沒想右側一張枯瘦老臉貼得極近“卧槽!”下意識一聲國粹脫口而出。
眼前枯瘦的面龐上,一雙空洞的眸子竟是灰色的光景,卻死死盯着自己久久不動絲毫。
“你......你幹嘛?”
紀源愣了許久,好不容易從嘴裏崩出幾個字來。
沒想到老人的話卻讓紀源出乎意料“夢裏的事還記得嗎?”
紀源點了點頭,隨後又趕忙搖頭“什麼鬼?”
“今時蹉跎過往摧,何不瀟洒走一回。蹉跎瀟洒隨它去,且以此身再輪迴。”老人口中碎碎念着“紀源,你我有緣,如今生機已斷,不若同破虛空到那邊靈台方寸尋覓機緣?”
“啊?”紀源摸不着頭腦,隨即看了看電腦屏幕問了一句“你也寫書啊?”
“寫個鎚子書,老子跟你說認真的!”
紀源無奈,心想這老頭該不會賴上自己了吧,便開始下逐客令“可別,您老人家怎麼還不走,昨夜的事真的很抱歉,但是澡也洗了,東西也吃了,覺也睡了。再呆在我這不太合適吧?”
“誒!我說你這小子......”話到一半,老人突然喊了一句“糟糕!”隨後竟不再理會紀源,轉過身去向著陽台抬手一招,下一幕看得紀源目瞪口呆。
眼前,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砰的一聲猛然撞開陽台門,直奔老人而來,速度極快。直至那團東西到了老人身前,紀源方才看清,竟是早先幫老人放在洗衣機的臟衣服。而此時,那團衣物竟無風自動,舒展開來,瞬間罩在老人身上,雖未曾晾曬,可如今的樣子別說水漬了,連褶皺都沒有半點。
待老人披上那身破舊長袍,一股無形的壓力破空而至,轟然落到身上,生生將本就矮小的身子壓低半截,而邊上那條黑色的破舊長褲也隨之落在地上。
好似承受了極大的苦楚,老人渾身發抖,一手撐着地,一手試圖伸去夠來長褲,卻只讓手指移動了一點點。細看一眼老人的面龐,已變得極為猙獰,額上汗水猶如瀑下,脖頸之上青筋暴起,彷彿下一秒就要到達極限。
此時紀源心中一萬個羊駝奔過,真是活見鬼了。心想這老頭不會是學表演的吧,簡直生動形象惟妙惟肖。然而方才衣物飛過來的那一幕乃是親眼所見做不得假,不由心下慌亂。突然看了一眼老人的雙目,無數血絲攀爬上來,瞳孔中原先的灰色眸子竟更淡了幾分,隱約中眼珠子向著旁邊連續動了幾下,順着那方向看去,正是黑色破褲所在之處。
紀源咽了一口口水,不再遲疑立馬將那褲子提起,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幫老人套上。也就在這一瞬,老人砰的一下癱倒在地。紀源趕忙將老人翻過身來,叫喚了幾聲,沒有半點回應,又探了探氣息,聽聽心跳都沒反應,心裏暗道,該不會死了吧。隨後抓起手機,顫抖着雙手準備撥打急救電話,枯瘦的手掌忽然伸到眼前摁住屏幕。
“沒事,死不了。”聲音極為微弱“再叨擾你一日。”
沒等紀源回話,便睡了過去。
紀源愣愣坐在地上,心中思緒萬千久久無法平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