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二十八夜,孤山應月明,殘花淚風寒,青蓮塢內唯有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小童跑上跑下。
小童梳着雙丫髻,髻上墜着銅鈴,跑起來鈴鈴作響,戌時已過,小童哈欠連連,為提神,她狠掐自己胳膊,三步並作兩步跑去東屋,至椰甦跟前,叉手於胸前,稟道:“阿君,雪狼已被潤清仙收伏,蘭燼仙已去澆怨山。”
竹影紗窗下,紅泥小火爐中的水沸得火熱,椰甦擱下手中發黃的舊書,道:“還有呢?”
小童思索半刻,方才觀察司遞上來的小箋明明就是寫了這麼一件事,難道是她拿出來的時候抖掉了另外一張?
(#?Д?)不會吧!
她顫顫復問道:“不知阿君所指何事?”
“籽亦,”椰甦喚着小童的小字,籽亦是雨玄朱雀,養在他身邊數百年,性格品行如何,他了如指掌,他確信籽亦不知他所指,溫聲道:“無事了,回去睡吧。”
這話說得簡單,籽亦卻陡然清醒,這跟她想的不一樣,她臉若銀盤,疑惑不解皺眉時,更添了份嬌憨可愛,“可是阿君,今日二十八了,今日之禍,真的無解嗎?”
“籽亦,我少時聽聞土地公年輕時,光顧着發財,夜夜比狗還晚睡,到往後便再也長不大了。”這是在說土地公長得矮,人家雖矮,可有大財,兩百年前又去倒騰長安地產,這回策略得當,不僅賺回本錢還盈餘頗豐,更憑一己之力抬高長安房價,惹得一個月六千錢的進士,存錢十年仍是供不起一厝房子,事實證明矮子,也是能人。
籽亦品着他的話,對應着土地公矮這一顯著特徵,這應該是在勸她,可她不聽,追問道:“阿君,改瀿仙宴后,忙着去補冰肘,今夜忙不過來,那玉便由着它泯滅嗎?”
椰甦黃昏時分從九重天瀑池回圭峰時,特意經過冰域,本還想着有什麼法子,可以阻止改瀿今晚去摻和一腳,萬萬沒想到,與他同行的籽亦,以朱雀原身,燃着丹火,在堵海水倒流的冰肘上滾了一滾,好傢夥,冰肘瞬間融化,海水倒流進冰域各宮,擋不擋不住。
改瀿也是氣得眉間的花鈿都掉了,又無奈敬着椰甦天族少君的身份,不好對籽亦發作,只好忍氣刨冰製冰肘。
這庾汾九下場如何,椰甦無意操控,他提起籽亦到門口才放下,和煦溫聲道:“該做的,我都做了,事情如何發展,不再是我能掌控的,潤清既能讓他們聚在一起,應該是有所打算的,放心,回去睡吧,情況如何,我使觀察司將事情經過謄幅畫冊給你,夜深了,回去吧。”說完,啪嘰一聲,關門了。
被丟出來的籽亦乖乖回房,她本是覺得庾汾九該死的,可是她在觀察司蹲在禮穠身側看梭羅相時,才知庾汾九待玳玳有多好,白天裏,汾九上集回來,遞給她很多東西,有櫻花和菓子、糖藕、山茶花素簪子,更甚之,他帶着她去後院看丹頂鶴,告訴她,這鶴是他為她養的。
當玳玳問他:“我們以前真的認識嗎?我不曾出過意外,腦袋也未曾傷過,記憶未丟,我真真切切記得於你不曾有交際,你,為何糾纏不休?”
庾汾九微微笑着,淚水卻溢出眼眶,他們是見過的,那一次她和她,還有那一次他和他,傷人曲折的往事,汾九一時間不知要如何講起,只能說出一句:“你放心,我會護你周全的。”
夜深時,庾汾九看着玳玳的病容啜泣不止,他很想帶她去鸞鳳山,去看它瑰麗絢爛的落日,追憶往昔,暮鼓響起后,夕陽會落在屋脊頂上,九曲迴廊里,也會照在池塘水裏,山茶花瓣上,可當整座山都隱在昏黃的光色中時,庾汾九卻只能獨自一人承擔著欲訴無人在的孤寂,他很想她也在。。。。。。
未觀全貌,只窺一隅的籽亦被感動得左手捂着心肝,右手抓住禮穠的手,眼淚還在眼眶裏徐徐打轉,“穠穠,九九好慘啊……?_?”
可是下一秒,她就被觀察司司長棲枝大人提着扔出來,棲枝有七尺高,算是女官吏里拔尖的,而可憐的籽亦全程仰頭看着這高高在上的女官,疾言厲色地教訓自己:“小大人,司中有規,觀者不語,語者莫動,動者勿擾,以上三例,小大人皆犯,由此,請小大人七日內勿進我司,以作訓誡。”
代價慘痛,七日見不着禮穠,七日只能對着只會看書看書看書的阿君,這日子着實無趣,無聊,無語啊。
(???????)嚶嚶嚶~,真難受。
……
華光旺盛處在芙蓉鎮澆怨山,因為空中盤旋的烏鴉太多,踏雲御劍皆是不便,趙白領着提盈花了一刻鐘的時間從逍邰跑到澆怨山,山中鷓鴣聲不斷,又是陰險狡詐的地形,多溪谷,溪流交織盤錯,佈滿人膝高的節節草,稍不注意一腳踏錯,就陷入沼澤中,偏提盈心急如焚,不去看清虛實,一連踩中兩次草沼,徹底濕了鞋襪。
趙白還算憐香惜玉,拾了根粗樹枝給她作探,兩人追着越來越弱的華光到無名山觀時,黑無常攜着一縷青煙已在門外,卻遲遲不進去,三人碰面,各懷心事,場面一下子暈不開。
趙白只得先問:“黑黑,這又是何解?”
“咱都晚了,今晚又是一個死局。”
黑無常眉毛擰成結,揉都揉不開,要不是承了閻羅王的命,這事他實在不想接手,實在憋屈,且不說這二十五條不知所蹤的童子命案,單論這庾汾九就夠夠的,能改生死簿的,除了齊天大聖,也就剩庾汾九了。
結果趙白不緊不慢地煞風景問了一句:“那人死了?”
對面二人聞言,一個給了趙白白眼,一個對着趙白瞪眼。
趙白看兩人面色不善,叫屈道:“有錯嗎?不是說完了嗎?這要是人死了,咱大可回去,等候明日恭迎人入上界,豈不更好?”
黑無常敬着趙白上仙的身份本是不好發作,氣得面色黑得發綠,他在地府拾魂三千年,尚等不到上界認可,到如今也只能成一個微不足道的鬼卒,可山觀道士用如此懶怠之術便可入天,公道正義又何在?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他出言反問:“用撿漏之術便可入上界,是上界恥辱,難道蘭燼上仙願同此人做同僚?”
趙白不同意,辯駁:“這話可就不對了,你看哈,上界仙者,或如我,生為仙胎,承襲父志,或如潤清仙,骨子裏就是仙料,稍稍點撥,加以修歷就可,余者要上天,皆寥寥,若門內人今晚成了,免去無謂的修鍊,我輩還要敬他是個能人。”
“荒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