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十一章 魂不附體
聞聽要前往齊王李佑處,房俊一臉心不甘、情不願。
李神符為了保全血脈,將齊王李佑供述出來,而李佑之前已經被長孫無忌策反一回,現如今戴罪之身,不知悔改且一錯再錯,無論如何怕是都難逃死罪。
李承乾處死李佑,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自己一個外人如何能摻和其中?
好處半分沒有,背鍋避無可避。
李承乾見其臉上神色毫不掩飾,知其心意,遂失笑道:“二郎該不會是以為我讓你同去,你讓你拎着刀子幫我將齊王砍了吧?”
房俊苦笑道:“縱然不使刀子,遞一杯毒酒我也是不願的。”
李承乾也笑起來,拍拍房俊的肩膀,嘆氣道:“不管他們怎麼想、怎麼做,我是不會害了他們性命的,大不了便是弄個院子圈禁一輩子,當個廢人養起來吧,好歹讓他壽終正寢。將來九泉之下見了父皇、母后,我也能趴在二老的膝前理直氣壯的哭一哭委屈。”
抿抿嘴,又道:“況且我又不是糊塗蟲,焉能憑藉李神符一句話便手足相殘?”
房俊愕然:“陛下沒派人去查證此事?”
“我既然沒打算弄死他,又何必去查證?”
李承乾背着手往外走。
房俊在其身後亦步亦趨,小聲道:“按道理,李神符是一定聯絡了某一位親王並且得到了承諾的,否則就算他兵變成功,總不能他自己登基吧?他再是自負也不會有此念頭,他今日敢篡位,明日便會天下大亂……但微臣也認為不會是齊王。”
“是李神符沒找齊王,還是齊王沒敢答應,亦或是齊王猶豫不決、欲拒還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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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寒風凜凜、積雪未融,但天氣不錯,陽光照耀着街上整隊來往巡邏的兵卒甲胄之上閃爍寒光,長安城內一片肅然。
御駕出宮,又正值如此緊張之時,自然護衛重重,內里由“百騎司”好手護駕,外邊是數百頂盔摜甲、全副武裝的金吾衛,房俊全身甲胄策騎於前,一行人護着李承乾由安福門出宮,浩浩蕩蕩前往位於布政坊的齊王府。
行至府門之前,房俊甩鐙離鞍飛身下馬,微微眯着眼看着軒闊的大門,已有兵卒快速跑上台階,向王府門子通告陛下親臨。
整個王府頓時亂作一團……
好半晌,王府才大開中門,齊王李佑與王妃韋氏帶領內侍、僕從至大門外接駕。
“臣李佑,覲見陛下。”
馬車上的李承乾卻並未回應,御者驅車直入中門。
李佑夫婦躬身站在一旁,眼看着數十身披甲胄的“百騎司”護送御駕進入府門,留在外邊的幾百人迅速沿街佈防、殺氣騰騰,早已嚇得兩股戰戰、面色慘白。
李佑求助的看向肅立一旁的房俊,嘴唇翕動一下卻未有出聲,或是不知問什麼、或是不敢問什麼……
房俊輕嘆一聲,在其目光注視之下微微搖頭,而後躬身道:“殿下、王妃,請吧。”
李佑嚇得魂不附體,幾乎癱軟,全憑着王妃與內侍攙扶這才沒有跌倒,面無人色的隨着御駕進入門內。
房俊跟在後邊,蹙着眉毛,卻是看不出李佑到底是因為做賊心虛而驚駭欲絕、亦或是單純因為陛下登門而嚇得要死,反倒是齊王妃鎮定得多,雖然也是戰戰兢兢,但起碼保留了皇室王妃之儀態風範。
其父太常寺卿韋挺素來以“知禮”而聞名,行走坐卧皆遵循古禮,不可有一絲一毫之懈怠,且性情高傲、恃才傲物,如此看來,這位齊王妃的確是家學淵源……
正堂之內,李承乾居中而坐,只留下房俊渾身甲胄、提刀侍立一側,齊王李佑夫婦站在堂中,余者皆被驅逐於外。
李承乾拿起茶杯看了看,房俊正欲提醒,卻見其已經呷了一口。
房俊:“……”
若是這茶中有毒,自己豈不是要背負一個比天還大的黑鍋?
只是他雖然警覺,卻終究未曾做過侍衛、保衛之事,難免對於環境變化思慮遲滯,等意識到茶水有投毒之可能,已然不及。
不過顯然李承乾是對此有所警覺的,卻最終相信自己的兄弟不會投毒害他……
如此說來,李承乾未必相信李神符之言?
李承乾放下茶杯,目光炯炯的盯着齊王夫妻看了一會兒,直至將兩夫妻看得渾身打顫、冷汗涔涔,這才開口,語氣溫和:“站着作甚?都是一家人,無需多禮。反倒是朕唐突登門,未曾事先告知,有些冒昧啊。”
李佑額頭汗津津的,卻連擦都不敢擦,惶恐道:“陛下龍御四海、君臨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日駕臨寒舍,臣弟歡喜尚且來不及,何來冒昧?”
“呵呵,”
李承乾目光玩味、皮笑肉不笑:“當真心裏歡喜?可朕看着不大像啊。”
“噗通!”
李佑承受不住這股壓力,當場跪倒在地,哭着道:“陛下!皇兄!若是臣弟犯了什麼錯,還望念在父皇、母后的份兒上,念在咱們手足兄弟一場,饒了我吧!”
身邊,齊王妃也跪下,微微垂頭,並未言語。
李承乾居高臨下:“你自己犯了什麼錯,難道你自己不知?”
李佑以首頓地:“此前臣弟受長孫無忌所蒙蔽、威逼,險些鑄下大錯,但經由陛下教訓之後已經痛改前非,再不曾有一絲一毫僭越非分之想,就連以往動輒出府玩耍都一併改了,這一年多整日裏閉門謝客,不敢再闖禍了啊!”
“呵呵,冥頑不靈是吧?”李承乾冷笑一聲,示意一旁的房俊:“太尉給他說說,讓他知道自己犯了何錯。”
“喏。”
房俊心裏吐槽,你們兄弟之間的事,非得要我插手作甚?
迎着李佑惶恐、疑惑的眼神,緩緩道:“李神符發動兵變、罪在不赦,其束手就擒之時,供述曾與齊王殿下暗中聯絡並達成協議,事成之後,扶立齊王您登基御極、克繼大統……”
話未說完,便聽的“噗通”一聲,只見跪在堂中的齊王李佑毫無預兆的一頭栽倒在地,額頭硬碰硬的跌在地磚上,發出一聲悶響。
就在房俊愕然之間,齊王妃已經撲倒在李佑身上,哭着大聲呼喚:“殿下!殿下!”
房俊趕緊快步上前,拽着李佑的后脖領拎小雞一般一把將其拽起。
齊王妃:“……”
房俊將李佑放平仰躺在地上,見其面如金紙、雙眼緊閉,伸手在其鼻端試了試,尚有呼吸,又摁着其頸間動脈,脈搏尚存。
所以……這是嚇得暈過去了?
房俊無語,這廝如此膽小,卻屢屢做出捅破天之事,簡直不知所謂……
李承乾也有些緊張,問道:“齊王狀況如何?”
他並不確定李佑是否參與此次兵變,所以暫時本沒有賜死李佑之心,可若現在李佑出現任何差池,他卻是好黃泥巴掉進褲襠,說也說不清了……
房俊一邊摁壓李佑人中,一邊回道:“應該是暈厥過去,問題不大。”
齊王妃秀眸瞪圓:人都這樣了,還問題不大?是不是唯有咽氣了才叫大問題?
轉頭看向李承乾,哀求道:“陛下,請府中御醫來看看吧,萬一……”
話未說完,耳邊一陣咳嗽聲響起,卻是李佑已經醒了過來……
齊王妃趕緊扶住李佑胳膊將其扶着坐起,眼眸含淚、關切道:“殿下沒事吧?”
李佑晃了晃腦袋,示意自己沒事,轉而看向房俊:“你剛才說什麼?”
房俊:“……”
裝糊塗是吧?
裝失憶是吧?
“李神符已然供述,是與殿下暗中勾結、竊奪大位!”
一直很冷靜的齊王妃終於慌了,握着李佑的手,顫聲道:“殿下……”
她不知此事真偽,因為縱然是真,李佑私下謀划之時也不可能讓她知曉,況且李佑畢竟是有“前科”的,既然被長孫無忌說動,焉知不會被李神符說動?
可一旦此事為真,那就是天塌地陷、滅頂之災……
李佑又驚又怒:“老賊欲陷於死地耶?!”
然後手足並用,很快爬到李承乾面前,一把抱住李承乾的大腿,嗷嗷大哭:“陛下,皇兄,您明鑒啊!上回一時糊塗受了長孫無忌蒙蔽,幸得陛下寬宥留了一條性命,焉敢再犯一回?李神符那老賊的確曾暗示於我,可我就算再是糊塗也不敢與他暗中勾結啊!”
看着李承乾面色陰沉,又見到房俊摁着腰間橫刀來到自己身邊,一言不發、眼神冷酷,自以為陛下這是要讓房俊取了自己性命,愈發嚇得魂不附體,拽着李承乾的大腿不撒手。
“陛下你莫要被他老賊蒙蔽,一定要嚴查,臣弟真的沒做過啊!”
齊王妃也哭着道:“陛下,我夫妻二人安穩度日,並不招惹是非,更不曾與宗室串聯,李神符必然包藏禍心,或是意欲調動陛下手足相殘,或是想要隱藏真正與其勾連之人,還望陛下明查。”
李承乾拍了拍李佑肩膀,嘆口氣,道:“你我兄弟,就算你當真死不悔改,我又豈能對你下手?”
李佑快要嚇死了,不知如何解釋,遂看向一旁的房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