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魂斷前緣（二）
顏暖挺直身板，擦了下嘴角，再次朗聲說道，“顏家未滅！”
“呦，還有上趕着找死的！”柳尖着個聲音嚷嚷着。
“閉嘴！”墨絕冷瞪了下柳。
柳卻是不依不饒，“還不讓說不成！大護法可別忘了我們的任務是什麼！斬草除根！可不能為了什麼人毀了墨閣的信譽！”
所謂行有行規，墨閣在江湖上一向以接單必成為名。
墨絕自知墨閣信譽重於一切，然三護法終是與他們相處了三年，“三護法已不是顏家人。”
墨絕只想着保下人，顏暖聽到這一句卻感覺自己的心又被人捏在手中絞了絞，說不清是痛還是悔，還是恨。
墨煙不禁莞爾，顏暖的表情可真令人愉快！
抬手制止了柳欲語之言，她倒是想看看墨陽會如何選擇。
墨陽看着傲然立於門口的顏暖，看着她血紅的雙眼，眼底湧上些許複雜的思緒，轉瞬即逝，無人察覺。
他一步一步緩緩走向顏暖，眸色微緩，“跟我走。”
多麼熟悉的話語，她不禁冷冷狂笑。
她還記得五年前當她陷入險境之時，那一抹身姿卓絕的墨色飄然而至，只對她說了句“跟我走”，便奮起對敵。他救了她，那句話，那個人便由此入了心。
彼時她不知他的身份，尤自編造了一番苦情的身世，對其死追活纏。
等知他身份后卻愛已蒙心，竟覺得原來殺手也有如此俊逸洒脫之人，便想着加入墨閣，好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然作為世家嫡女，家族之中自是不允。
后從家中逃出，毅然決然地加入他的墨閣，因緣際會成了三護法，那時她還覺得連老天都看好她與他之間的緣分。
此方再聽，卻覺異常諷刺。
他！
帶人屠了她的家族！
親手將她推入絕望之地！
“為何！”顏暖此時不知道自己想知道什麼。
是質問為何接案殺她族人，執着於一個答案，一個緣由。
還是嗤笑他此時的雲淡風輕、若無其事。
她只想，她只願，天涯陌路，唯剩刀劍相向。
“你是殺手。”墨陽面目冷峻，出口便只這幾個字。
殺手！顏暖此時卻覺這兩個字刺耳異常。
惶惶然間，百般思緒湧上心頭。
憤怒？失望？了悟？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她只知眼前瀰漫上濃濃血霧，血液興奮叫囂着幾近失控的滲人嗜血慾望。
“殺手！哈哈哈······”顏暖一陣狂笑，宣洩着那恐怖的嗜血慾望，“殺手便可以抹滅人性！哈！人性都沒了，與畜生何異！”
她慢慢梳理着在雨中浸泡后散亂的髮絲，暗暗運功猛衝四肢百闔，密集的針扎刀割般的疼痛，咬牙忍下。面上不顯，語速低緩，眼帶睥睨，世家嫡女傲然風骨彰顯無疑。
“放肆！休得胡言！”墨煙貝齒輕咬，可惡！他居然選擇放過她！
墨閣的信譽竟要不了她的命！
“三護法莫怒！”顏暖渾身透露着絕望后的平靜，墨絕心下湧上絲絲不安。
旁邊墨閣一眾人等皆拔刀相向，怒目而視！
將他們與畜生相提並論，這顏家女果真是不是同道中人，留不得！
墨煙冷睨了眼墨絕，見墨陽未下指令剿滅顏暖，又道，“無規矩不成方圓，三護法，也別怪我們冷血無情。你此次以下犯上，念着你情緒不穩，本副閣便代閣主饒了你這次，下不為例！江湖有江湖的規矩，規矩之外，一切好說！”
“不過，不得不說，三護法倒頗有乃父之風。”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外乎如是。
顏暖抽出腰間短匕首，雙腿一蹬，直襲墨陽頸部。
她雙眼瀰漫上濃烈的血色，雙手積蓄起雄厚的不屬於她的那股力量，腦海中只剩一個意識：殺了他們！
墨陽站立不動，渾身勁氣一放，直抵得顏暖匕首歪斜，他眼中暗潮洶湧，卻只道，“莫要胡鬧！”
鮮有的略帶親昵無奈的語調，自他口中說出，入了顏暖的耳中，以前覺得莫名愛戀，現在只覺自個真是眼瞎心盲。
“滅我全族，此仇不共戴天。”
話落，刀刀刺向墨陽要害。
墨陽只防不攻，“你打不過我。”
“那就試試看！”顏暖躍入院中，她不捨得破壞祠堂里的一切。
綿綿的細雨仍舊密密麻麻下着，砸得她眼眶深疼，她抽出腰中紅鞭，朝空一揮，帶起道道雨霧。
墨陽是個好面子的，她料定他定會一人應戰。她武功雖不及他，但如果再加上一甲子功力，倒不知鹿死誰手。
“你別不知好歹！”柳見狀卻是氣炸了。
墨絕卻是望着顏暖的鞭子皺了皺眉頭，他感覺那鞭子似乎有點詭異的綳直。
墨陽靜立片刻，飛身躍入雨中。
兩人很快戰在一起。
墨絕就見顏暖鞭影越來越快，幾乎連成一片，而閣主剛開始防守的遊刃有餘，到後面卻開始有些微狼狽。
顏暖的眼紅的滲血，隨着她極速移動，在空中留下屢屢紅線。
一人狠命下手，一人只守不攻。
一人內力越來越充沛，一人始終慢一步。
墨煙看着心下煩躁，倒不知顏暖何時有了這般身手。現在若是大護法與墨陽一起上，定能殺了她。但他們兩人，只會擒住她而不會殺了她。
如此好的機會，她怎能錯過！
看着顏暖越發凌厲熟悉的招式，墨煙雙眼一閃，嘴角微勾，喚過柳低聲對她吩咐了句。
柳聽罷便進了祠堂，出來後手中拎着個人，確切地說是個屍體。
正是顏清，顏家家主，顏暖的爹。
“三護法！”柳高聲呼喊，“你再動下我便割了他的手臂！”
“你敢！”院中傳來高聲厲呵。
話音未落，顏暖繞開墨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奪下了顏清的屍身，又毫不猶豫地一刀抹了柳的脖子。
再想襲向墨煙，卻是被墨陽一掌掀開了去。
墨陽再次將墨煙護在了身後。
墨煙此時也是受驚不小。
沒想到顏暖的速度短時間內竟提升的如此之快！
墨煙看着柳的屍體，嘴角飄過絲詭笑。
如此正好，更是萬無一失！
她低着頭，拉着墨陽的衣角，顫聲道，“陽哥哥，柳，她……”
“莫憂，帶回去好生安葬！”墨陽雖對柳的做法不滿，卻依舊安撫着墨煙。
面向顏暖，雙眼湧上絲絲冷意，“好自為之！”
他那一掌比之前那一掌功力更深。
顏暖看着圍成一圈對她刀劍相向的昔日夥伴，看着墨煙眼底的挑釁，感受着體內瞬間空無的內力，牙光緊咬，半抱着父親的屍體，不發一語。
墨陽半掩眼帘，對着身後眾人道，“回墨閣！”
有幾人嘴角微動，縱有不甘，卻也不敢違逆閣主的意思。
不過片刻，墨閣眾人連帶着柳的屍體都離開了顏府老宅，不留絲毫痕迹。
只有墨煙稍回頭望了下顏府老宅大門，嘴角勾起一絲心滿意足的微笑。
與此同時，在顏府老宅祠堂外的顏暖轟然倒地。
赤紅的雙眼望着灰沉的天漸漸失去光彩。
宿綿城的天漸漸暗了下來，第二日的晨光也在按部就班地醞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