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知情

第一百零三章 知情

“我想要一個許諾。”

與以往嫵媚婉轉不同,低緩而又平靜,這讓顧蘊冥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時刻。戰事吃緊的時候,她經常會送別戰友,最後的時刻歇斯底里早就已經過去了,只有面對死亡的平靜,以及最後交代後事的緊迫。

現在夢魚讓顧蘊冥聯想到了這樣不好的情形,她下意識地排斥。

“許諾是很難做到的,你······”

顧蘊冥話說到一半,意識到了不對,她現在能怎麼安慰,難道要她安慰開口說承諾不如你自己來實現。這是想想怎麼都不可能的事,一個將死之日只有那短短的幾日時間留在這世上,那還有什麼未來。

她沒在推辭,點點頭。“好,你說,我答應你。”

“不問問是什麼,便答應下來嗎?”

“你救了雙鯉,我本就欠下了你一個大恩情,這是我應該要做的事。”

夢魚側了下身,面朝床邊的顧蘊冥,臉上淺淺笑,她想要張口,卻突然停了下來,眼角漸漸濕潤終閉上了眼睛。

“你怎麼了?”

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夢魚再次睜開眼睛時,一片澄澈清亮。嘴角一彎弧度,露出皙白的皓齒。“離石陵府十餘里,北邊有個寺廟,叫做無為寺,秋天銀杏葉變黃時,你記得到那裏幫我上一炷香。”

“只有這一件事?”

顧蘊冥皺緊了眉頭,狐疑的對上夢魚的眼睛,她總覺得夢魚沒有說得並不是真話,她在隱瞞什麼。

夢魚只是笑着點點頭,吃力地撐起身子,想要坐起身,顧蘊冥連忙上前扶住她的身體,拿起一個枕頭墊在背後。夢魚看着顧蘊冥專註的側臉,垂下眼睫,喉頭滾動。

她自然不是這個願望。

大夫說的話她其實聽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當初一直沒有兌現的那個承諾,她想,自己或許已經無法完成了。可當她醒來看到顧蘊冥的那一刻,私心如同發了芽的種子,衝破了層層險阻,佔據了她所有的想法。

她知道深夜那些刺客是誰派來,她也知道齊喬書要要做的事威脅到眾人的性命,但她還是想要保護齊喬書,

可是······當她看到顧蘊冥的一片赤誠,她卻發現自己再也開不了口。這輩子已經欠下了許多,還是已經還不盡了。

“難道這個願望,顧姑娘都沒法去做?”

“這倒不是······”顧蘊冥連忙搖頭,“我只是······這就是你的願望?”

“嗯,可以嗎?”

“可······可以,”這個請求並不難,顧蘊冥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半信半疑間,她還是點頭同意下來。可突然間她這才發現,原來,夢魚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她抬起頭對上夢魚清澈的眼睛,裏面倒映着她的身影,比起前幾日眼神中的茫然,顧蘊冥才注意到,今日夢魚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你的眼睛,是不是看得清了?”她伸出手在夢魚眼前揮了揮。

“或許這便是人的迴光返照。”

夢魚笑着逗顧蘊冥,沒想到反而卻挨了打,“不準亂說話。這種事也是可以開玩笑的嗎!”

“只有我們兩人,就不用了再避諱這些。”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顧蘊冥神色一僵。到現在她還沒來得及說這件事。

“你哭的時候。”

顧蘊冥此刻身子直接停頓住。那麼狼狽的一面,自己竟然叫旁人看到。

“你哭起來的聲音,還挺好玩,有些滑稽,像是小孩子被捏住了鼻子······”夢魚的話還沒說完,后數盡被堵在了嘴中,顧蘊冥已經將手狠狠地摁在了夢魚的嘴上。

“這次······都是我的錯,我沒有安排好雙鯉,以至於拖累了你。”這是顧蘊冥最內疚的地方,原本夢魚的時間並沒有如此緊迫,但是因為他的失誤,所有的一切全部提前,連死亡,甚至也被提前。

“這不是你的錯,其實,我可以選擇的,我可以選擇不出現,我可以選擇不救雙鯉,但是我還是去了,既然出手就要承擔後果,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只是······”

“只是什麼?”

夢魚深深地望向顧蘊冥。

只是我差一點就要拿它當做讓你完成我的心愿的鑰匙。

“只是,沒想到自己的確學藝不精,撞到了。”

“那剩下這幾日,你有什麼想做的嗎?我都可以幫你。”

誠懇堅定,顧蘊冥一如既往地眼神。夢魚卻沒有接受她的提議。

“你們儘快啟程趕路便可,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可是······我擔心你萬一······”

萬一你昏倒了,萬一突然有一天閉上眼睛之後再也沒有睜開,萬一你一個人在荒郊野嶺的時候出現了意外,萬一······這些無數個萬一讓顧蘊冥憂心。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這最後的時間,我想與自己一個人獨處。出生后,我便是一個人,或許我的運氣都用在了進入無恨宮的那一刻,但我覺得值得,能在無恨宮中隨着師父和大師姐學習,與眾姐妹為伴,這是這輩子中最幸運的事。只是現在,我的好運氣到此為止,剩下的路,我需要一個人走。”

“你不害怕嗎?”顧蘊冥已經爬上了床,與夢魚並肩躺在一起,神色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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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的好天氣,意外得到了一匹好馬,意外的一路暢通無阻,沒有任何阻礙。

一切都意外的順利。

這方便了很多,至少對夢魚而言。現在她的身體已經一天比一天差,所有的力量在身體內慢慢消失。只是今天,早上起床時,她突然感覺身體比起以前輕快,腦袋不在昏昏沉沉,眼睛更加明亮,她像是卸下了重擔,整個人飄飄然。

是時候了,她想。

夢魚拿起帷帽,換上衣服,租賃了一匹馬,她雙腳一蹬,揚長而去,只有帷帽上的輕紗飄在空中。

出城之前,她意外見到了一行人。不知為何,她緊緊盯着馬車上飄忽不定的車窗紗簾,想要看清紗簾下的人。直到一行人漸漸遠去,風也沒能完成她的期望。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夢魚牽着馬向城外走去。

河水靜靜流淌,已近晌午,已沒有初晨時的冰涼,周圍安靜異常,只有偶然的風到訪,吹得樹葉颯颯作響。

她脫下鞋襪放在一旁,赤腳趟進了河水之中,緩緩感受水流的劃過的痕迹。她站在河水中,突然想起在遠方那個愛笑的小姑娘,不知現在在做什麼。

遠處的銀杏樹隨風飄搖,只可惜,現在還沒有入秋,倒是這裏便是一片金黃的海洋,溫柔,卻絢爛。夢魚趟這河水,慢慢向岸上走,她穿好鞋襪,站到了樹下。

一步······

兩步······

三步······

向左走三步,夢魚蹲下身,看到了一塊茶碗大小的石頭豎立在那。她拔出石頭,撥弄着下面的土,沒一會,露出了一個小小的木頭盒子。

因為回憶,她情不自禁的笑出聲。夢魚輕輕拿起已經因為潮濕變黑的小木盒,吹了吹上面的土。

手摸過,心中有些可惜,已經見不到遠不上面刻字的痕迹,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上面留下的字跡,她記得上面刻了什麼字。

“魚書雁信”

沒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因為合了兩人的字。裏面有封信,倒是也合了這詞的意思。許多地方已經腐朽。這地方其實雨水偏多一些,尤其梅雨時分,更是潮濕難忍。

看來,連着塊木頭,也沒能熬過。

她輕輕一轉,裏面的信已經掉了出來。上面的一片一片洇濕的水澤,墨汁已經完全的氤氳開,完全看不清上面寫的字。

夢魚眨眨眼,只覺得有些癢。

她有些累,卻沒有停下來休息,而是繼續沿着記憶中的方向,向遠處走去。遠處的風景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當她站在已經完全破敗,看不出原本房屋的院子前,微微有些不敢置信。

他以為什麼都還沒有改變,但其實,所有的一切早已改變,只是她一直不知而已。

不顧危險她走了進去。

每一處她都能回憶起原本在這裏發生的故事。她記得夜晚時她會站在水缸邊望着水中的月亮。她不喜歡天上的月亮,遙不可及,她喜歡河邊和水面上的月亮。彷彿一伸出手,便能觸碰。她記得脖頸上細潤濕熱的吻,記得耳邊喃喃的情話。

走廊上面掛的細繩已經隨着這裏的房子一樣,腐朽變黑。她以前將這裏掛滿了蘿蔔乾,其實他一點都不喜歡吃蘿蔔,但那時的她正在賭氣,一氣之下,做了許多,從此之後每頓飯都逃不開腌制的蘿蔔。看着男人無奈卻又寵溺的笑意,在心間埋藏許久的鬱氣終於消散了一點。

她記得自己睜開眼睛時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坐在桌邊提筆寫的齊喬書。她像一隻渾身是刺的刺蝟,緊繃、防禦、蓄勢準備攻擊,明明她身上的傷已經讓她連一步都沒有辦法邁出。

她記得男人蹲在她的身邊,言辭真誠,眼睛中彷彿天地間只有她一人。他問,願不願意,嫁與他為妻,白首不離,終老一生。她沒有思考這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記得自己慌張地跑了出去。

執行任務時,她突然覺得時間漫長,無比想要回到那個家,回到那個男人在的地方。她想要放下一切與他在一起,她想問,原來的那句話,還算不算數。但她會有一點擔心,萬一這只是個玩笑,她又該如何收場。從來沒有像那天一樣,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與渴望。

當她回到家時,燈光昏暗,透過窗戶斜斜的灑落到院子裏的地上,帶來了一抹暖色。進門之前,她還特地聞了聞身上的氣味,害怕帶着血腥味道回來這裏。

可房間中的話,將她渴望已久的夢徹底擊碎。原來他早知道她是哪裏的人,原來與她在一起,只是想與無恨宮建立某種聯繫,甚至,原來就連為什麼選中她,只是因為與他夢中的那個少女眼睛長得很像。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溫潤如水,光風霽月的男人,此刻冷酷狠戾,沒有一絲溫度。站在門外的夢魚甚至有了一瞬間的恍惚,比起現在的真是,它更像是一場夢。

夢魚無數次的祈求,醒來吧,醒來這場夢便能結束了。可是這場祈禱顯然沒有被神聽到。她特地很晚才回到那座房子中,迎接她的是她記憶中的那個溫和的男子。在她們的那個狹小的書房中,夢魚找到了女孩的畫像。

手輕輕撫摸着畫上女子的眼睛,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原來她們兩人長得真的很像。被摧毀信任的感覺很痛苦,可夢魚卻顯得極為平靜。她一聲不吭離開了那座院子,去了梁國,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個女人她認識。

這真是天大的諷刺。畫上的人,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難怪,難怪他們有相似的眼睛,難怪看見畫像時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原來,原來。

她不眠不休,直到在無為寺前停下。就像以往一樣,她跪在蒲團之上,但這次,卻沒有了虔誠地念誦,茫然不知為何。

她再也沒有回到那個院子,與男人,徹底斷了聯繫。

這樣沒什麼不好,她想,至少自己做到了及時止損。甚至她有些慶幸,在自己開口同意婚事之前,發現了一切。不再是像個傻子一樣,只有她一個人蒙在鼓中。

再次遇見齊喬書時,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一年來她不斷地通過完成任務麻痹自己,有時她想,自己或許真的忘記了那個男人。她接到了一個任務,潛入上高國內閣首輔之家,刺殺女主人喬嫣然。潛入很順利,動手也很快,可直到······她見到了那個男人。

原來,還有一樣,也是假的。

他的身份。

決鬥時一點點小的分神,便是致命的傷害。戚如川的劍破空而來,她且戰且退。這場宴席設在了城外,推到了山崖邊,彷彿一切倒退回了一年前。

夢魚身上的傷已經不能再支撐她下去。在火把照應的中間,她似乎見到了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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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郡主被首輔之子逼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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