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之下5
益市與長沙相隔二百公里不到,這次,我們沒有去西站坐大巴,我直接將車開上了金洲大道,朝益市方向開去。
金洲大道剛建成不到四年,全新的感性瀝青路面寬闊平直,是省城長沙連接西部衛星城鎮的交通幹道。道路兩旁農田中錯落分佈的農舍也是修葺一新,小橋流水,桃紅柳綠,白牆藍瓦,比起前些年破舊不堪的紅磚黑瓦茅舍土棚,真稱得上是舊貌換新顏。這是近幾年附近縣市大力建設新農村的成果,不管實質效果如何,至少在視覺感官上確實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可我無心欣賞這些,腦子裏還在想着蘇雲的身世。蘇雲如果真是師朵,那麼,很多問題就有了合理的解釋了。
從師朵出生的日期來看,她極有可能就是王平和粟荷的女兒。師海發現之後,惱羞成怒,繼而常年毆打辱罵粟荷母子。可以從師海媽媽的描述中想像得到,跟隨師海去了廣東的師朵從小就生活在怎樣惡劣的家庭環境中。粟荷的命運當然令人唏噓不已,可師朵的童年卻更是讓人心痛。
當年粟荷帶着師朵脫離了師海的控制從廣東跑回長沙,我不知道其中的詳情有些什麼,但可想而知這中間肯定經歷了很多曲折的故事,她們大概是再也受不了師海無休止的折磨而最終決定逃離了吧。可惜的是,逃亡的路上,粟荷終究倒在了師海的車輪之下,而年幼的師朵,也被殘暴的師海拋入了滾滾的洪流。
如果,師朵在那次浩劫當中與師海一樣得以倖存,她可能並不知道她的父親——師海是否還存活在這世上,得救后的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繼續逃離師海這個惡魔。所以,她對孤兒院的工作人員撒了謊,說她不記得了所有過去的事情,甚至不記得了自己母親的名字,她害怕孤兒院的人把她重新送回到師海的身邊。
她在廣東生活了7年,滿口的廣東話自然騙不了人,她只能說自己是從廣東來的。幸好,師海並沒有在廣東落戶,師海的身份證以及戶口,都還是長沙的,廣東的民政部門自然也無法查找到關於師朵的資料,陰差陽錯中,師朵成了一名無人認領的孤兒。她甚至給自己重新取了個名字,蘇雲。“蘇”與“粟”諧音,“雲”與“朵”連在一起是個詞組,雲朵,飄蕩的雲朵。
或許,從她母親或者“父親”的口中,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另有其人。她的母親應該告訴過她,王平才是她的父親,是一位優秀的射擊運動員,還要她一定不要忘記,她父親的名字叫王平。
所以,化名蘇雲的小師朵才會拒絕善心人的領養,非要孤兒院幫她找到王平,因為幼小的她知道,王平,才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本來不打算領養孤兒的王平,一看到蘇雲,就有了無法言表的感應,蘇雲手裏的小提琴更是一個明顯的標誌。那首《愛的憂傷》,粟荷應該不止一次地為王平演奏過吧。所以,王平剎那間就全明白了,站在眼前的這位孤兒,就是粟荷的女兒,從不落淚的王平落淚了。
我不知道,王平在領養蘇雲時,是否知道了蘇雲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但粟荷曾是他最深愛的女人,粟荷死後留下的女兒,在王平的心裏,也一定是異常珍貴的,他無法不去疼愛這個歷經磨難的孩子,這姑娘的身上,有粟荷的影子。
正因為蘇雲就是師朵,所以,蘇雲在電玩城才會一眼就認出失蹤長達七年多的師海。童年時,母親和自己慘遭師海的虐待,以及後來母親的慘死,自己的九死一生,都是拜師海所賜。蘇雲馬上就想到了要復仇!她找來曹暉幫忙,一起守候在電玩城的門外,追蹤到了師海的住址,然後又偷出了槍支,與王平一起完成了對師海的狙殺,為母親報了深仇。
這仇恨早就深深地種在了蘇雲幼小的心底,就像母親身上的烙印一樣無法消退——她見到王平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最好的神槍手嗎,那你教我打槍啊……從她拿起槍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槍魔。
她要說服王平是很簡單的事,只要跟王平說出實情,血性漢子王平,還有拒絕的理由嗎?
到達益市時,已過了午飯的時間。我和小周兩人在“洗心茶館”各點了一份煲仔飯,我點的是野山椒牛肉,小周點的是紅燒排骨。茶館老闆親自下廚,做得不錯,牛肉燒得很嫩,小周也說,排骨燒得剛剛好。兩人都試了試對方的菜,我覺得排骨偏甜了些,小周說牛肉也太辣了。
吃完飯,我喝着綠茶,小周小口地啜飲着菊花茶,都沒有說話。時間也一點點地過去,我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之前的打算是等到趙梅下班回家,問問小提琴的事,可我卻不知道,就算知道了那把小提琴就是粟荷的,我接下來又要去做什麼,難道真的把我所了解到的這些告訴給呂昭嗎?
我非常的矛盾,王平不惜犧牲自己去保全蘇雲,曹暉不惜承擔偷槍的行為,也是為了保護蘇雲,而我,卻要去“出賣”蘇雲嗎?我出賣了蘇雲是為了什麼,就算蘇雲以同謀伏法,王平作為直接殺人的主犯大概也不會減刑,只是這個案子裏又多了一個坐牢的少女而已。可……師父如果真的就這麼去了,蘇雲她能安心嗎?唉,我自己都不能安心,哪還管得着什麼蘇雲呢。
“我去體校走走,你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吧。”我對小周說,小周看看我,無聲地點點頭。
射擊隊的宿舍樓,還是冷冷清清,大部分隊員都自由活動去了。曹暉的宿舍沒有關門,我輕輕推開,只見曹暉蒙頭躺在床上,房內沒有別人。
我走到曹暉的床鋪邊,搖了搖曹暉的身子,曹暉用手一打:“別吵我!”
“是我,曹暉。”
聽到我的聲音,曹暉馬上就掀開毯子坐了起來:“你是帶警察來抓我的?”
我找了張椅子坐下:“不是,我沒告訴警察。”
曹暉從床上蹦下來,站在我身前:“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也,沒想清楚,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跟警察說。”我拿起書桌上的飛機模型把玩着,我的模樣肯定很沮喪。
“求求你……霍先生,別跟警察說啊!”曹暉卻“噗”地跪倒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