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春水回到了劇團,今日上午沒排戲,也不是天天要排戲的,劉導演沒安排新戲就不用排戲。吃過了中飯,他獨自到外面去散步。在戲院附近的小路上,遇見了蔣翠桃和小欣妹,蔣翠桃看到春水忙喊道:“春水,你一個人玩啦?我正好有話問你。”

春水早知道蔣翠桃要比他大兩歲,便稱道:“蔣姐,你有什麼話問我?”

蔣翠桃說:“春水,你回去看到柳明嗎?柳明在做什麼?”

春水隱約聽說過蔣翠桃暗戀柳明。於是笑着把昨日會柳明的實情同她說了。蔣翠桃說:“柳明就是不聽我的勸,就在劇團我們在一起唱戲多好,還要回去讀什麼書?這個農民中專文憑,國家又不包分配,有什麼用?”

蔣翠桃又問:“春水,你看到劉宏君嗎?她到底和柳明分手了沒有?”

春水說:“我不認識劉宏君啊,我沒看到劉宏君。我只是之前聽柳自青說起過,說柳明在劇團有個戀人叫劉宏君,是原劇團唱花旦的。還說柳明和劉宏君的戀情很不幸,雙方父母都不同意。柳明對這段戀情也很悲觀,說可能沒前途。但沒聽說分手啊。”

蔣翠桃又說:“柳明就是死心眼兒,劉宏君真的就那麼讓他着迷?不同意就分手唄,天涯何處無芬草。好丫頭多的是。”

春水打趣笑道:“是呀,好丫頭多的是,我看蔣姐就很好呀。”

蔣翠桃果然臉紅了,說:“春水,我拿你當好兄弟,同你說知己話,你還打趣我。”

小欣妹笑着說:“春水哥,蔣姐是喜歡柳明哥呀。”

春水陪笑道:“蔣姐,對不起!我是說你也很好,柳明也很好,你和柳明才是一對呀。”

小欣妹又說:“春水哥,蔣姐一直暗戀柳明哥呀。”

蔣翠桃對小欣妹嗔道:“你個小啄咀的,你也胡說。對媽媽沒有孝心。”

蔣翠桃戲說她是小欣妹的媽媽,她是開玩笑的。是因為,在有些戲裏,蔣翠桃和小欣妹演的是母女倆,蔣翠桃演的是母親,小欣妹演的是女兒。春水笑了。蔣翠桃和小欣妹走了。

劇團又搬遷了,這次搬遷出了縣境,而且,愈往山區的鄉村去了。據才哥說,劇團也是尋舊路,往年都在這一帶鄉村巡迴演出過。

劇團這次是在一個鄉級戲院駐留了,這個鄉級戲院條件比村級戲院要好得多。這個戲院建築宏大,裝修也很漂亮。有專門的宿舍和廚房。春水和才哥仍找到單獨的房間住宿。

第一天晚上看戲的人照樣很多。第二天,上午,趙團長來到春水宿舍安排春水,他說:“春水,劉導演又準備排新戲,《洪蘭桂打酒》,你依然幫忙寫幻燈片。”趙團長將手上拿的劇本總綱遞給春水,他又問才哥道:“趙才,上次毛筆和墨汁還有沒?空幻燈膠片都還有吧?”

“都還有。”才哥答道。劇團的幻燈機和幻燈片等都是才哥管理的。

趙團長走了。才哥於是拿出了寫幻燈詞的空膠捲片,還有毛筆和墨汁,一併給了春水。這寫幻燈片,是用小楷毛筆,把唱詞寫在透明膠捲片上,再通過幻燈光遠遠里射到舞台邊白色的牆壁上,好叫觀眾看。春水開始寫幻燈片了。才哥一旁看了誇道:“春水的小楷毛筆字確實寫得好。以前幻燈片開始是劉勇寫的,後來是柳明寫的,劉勇和柳明的字也都寫得好。你們三個人的字都各有千秋。除你們三個人外,我們劇團其他人的字都寫得不好。我的字也寫得不好。”

春水說才哥謙虛。才哥另外有事去了。春水寫了一上午的幻燈片,終於寫完了,收拾好后等才哥來了,他交給了才哥。中飯十二點鐘到了,春水和才哥到廚房打中飯去。吃完了中飯,去那邊專門洗碗的水泥槽處,龍頭放水洗碗,洗碗轉身回去,經過女演員宿舍門前,聽到屋裏面是沈妍雪的聲音,她說:“我想給我爸爸寫封信回去,要我爸爸把他的見面禮錢退給他算了,我不同意那婚事了。上次我回去,他說的話好讓我慪氣,他說我唱戲有什麼前途?要我不唱戲了。我聽他的?我和他志不同,道不合。我就愛好唱戲。我這輩子就唱戲。我考慮了好多天,我還是寫信回去叫我爸把這婚事退了。”

四姐玩笑說:“你不同意他了,那就乾脆同意春水。”

春水慢慢走路,一面聽到四姐說話。才哥已經先走了。春水忽然心裏好激動。又聽小欣妹的聲音也在玩笑說:“正好,你和春水哥本來就是天生的一對,你們倆有夫妻相啊。”說得滿屋子裏一片笑聲。

春水更加心潮起伏,聽到沈妍雪追打小欣妹好像追到門口了,他趕緊快步走開去,生怕二人追打出來看到他。他走得遠了,回頭看時,果然見二人追出門外,他趕緊回頭不看她二人,迅速走開了。

春水回到宿舍,心情仍激動,久久不能平靜。他在心裏暗暗又對妍雪抱了希望。他把剛才聽到沈妍雪說的話,高興地同才哥說了。

次日,才哥因說家裏有事請假回去了。這天快中午時候,王副團長因昨天請假回家去了的,王副團長今日轉身回劇團來,帶了一個青年男兒一起來,春水恰好在路口看見,那男兒春水認得,是他初中時候的同學孫東海,春水趕忙上前招呼並握手。王副團長笑道:“春水,原來你們認識?”

“我們是初中同學。”春水笑道。

再一日早飯後,春水到男演員的大宿舍玩去,是想找孫東海說話去。他到了大宿舍,只看見吳志軍一個人,其他男演員們都到外面玩去了。他便問吳志軍:“志軍,你看到孫東海沒?”

吳志軍說:“春水哥,就是昨日王副團長帶來的那個孫東海嗎?他好像去了女宿舍。”

春水於是往女演員宿捨去,進了女宿舍,果然,他看見孫東海正坐在一個鋪上垂頭髮呆,那鋪上和衣躺着李如雪。四姐和沈妍雪在翻同一個行李袋在找什麼東西,沈妍雪說:“我記得那天好像是放在這個袋子裏面的呀。”劉碧雲和小欣妹還有蔣翠桃在說笑話玩。

“孫東海。”春水喊一聲;孫東海抬頭用冰冷的眼光看了一下他,並不答話,也不理他。春水感到惑然,昨天還跟他握手打招呼呢?今天是怎麼了?春水覺得無趣,便離開了。到了外面,又遇見吳志軍,吳志軍問找到孫東海沒?春水便將剛才的情形說了,說喊孫東海,孫東海不理他。吳志軍說:“春水哥,孫東海不理你,可能是誤會你和李如雪了,你還不曉得吧?孫東海是李如雪在家裏就定好了親的男朋友。孫東海是王副團長的什麼親戚。我聽說,李如雪其實一直不喜歡孫東海,但媒人硬了,媒人是李如雪的親戚,而李如雪一直不想同意的。不知是誰同孫東海說的,說你現在和李如雪在談戀愛。這些話,我是昨天聽小欣妹說的,小欣妹說昨天李如雪就不理孫東海,孫東海逼問李如雪,是不是在和春水談戀愛?李如雪橫直不理他。所以,可能是孫東海不理你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啊?”春水說。邊慢慢走路,春水又說:“其實,志軍,我和李如雪真的沒什麼。你不是說,江峰也想追求李如雪嗎?”

“是呀,江峰也想追求李如雪。但好像李如雪只把江峰當朋友,她沒那個意思。江峰自己同我說的。”吳志軍又說:“春水哥,我聽說李如雪是真的只喜歡你。”

春水說:“我跟江峰是朋友,我跟孫東海是同學。如果李如雪是真的喜歡我,我們也不能啊。志軍,我同你說心裏話,我心裏只喜歡沈妍雪。”

兩個人邊說話,邊慢慢走路,不知不覺走到一個田頭邊,那田梗上有草,兩個人乾脆在田梗上坐下了。又說了一會兒話,急然王三兒跑來喊他倆,說趙團長又通知演員們排戲,排《洪蘭桂打酒》,於是,春水和吳志軍、王三兒,趕急排戲去。

下午,才哥因昨天請假回去的,他回劇團了。晚上,下戲了,春水和才哥洗臉泡腳,又刷了牙后,躺到床上,在被窩裏說知己話。談起了李如雪,才哥說:“春水,其實,李如雪心裏真的喜歡你,她同我說過的。”

春水說:“才哥,李如雪有男朋友,孫東海跟我是同學。”

才哥說:“春水,李如雪和孫東海,是李如雪的父母和孫東海的父母包辦的親事。他們兩家的父母是朋友,當初雙方是指腹為婚。後來李如雪和孫東海都長大了,李如雪並不喜歡孫東海。孫東海喜歡李如雪。這些事是之前徐芳告訴我的,徐芳和李如雪是好朋友,李如雪什麼話都同徐芳說。我之前聽徐芳說,李如雪和孫東海不是已經分手了的嗎?現在孫東海又來找李如雪,他是不死心。”

春水笑道:“指腹為婚?現在新社會,還興這樣啊?”

才哥說:“就是嘛,現在誰還興指腹為婚?主要是兩個人要相互喜歡嘛,李如雪不喜歡孫東海呀。”

春水說:“才哥,我心裏還是只喜歡沈妍雪。”

才哥說:“春水,沈妍雪的事,我今天下午,趙團長找我有事,之後,我看到周淑嫻,談起沈妍雪。周淑嫻說,沈妍雪心裏還是模凌兩可,她口頭上說要退親事,實際上還沒有寫信給她爸爸要退親事。”

春水感到有些失望,但他心裏仍還是深深眷戀沈妍雪。兩個人說著話,漸漸的不知不覺春水睡着去了。朦朦朧朧中,春水做夢了,他夢見了沈妍雪,妍雪輕蔑嘲笑他,她說:“春水,你在和李如雪談戀愛嗎?”春水情不自禁說:“妍雪,我愛的是你啊,我心裏就只愛你。妍雪。”

一會兒沈妍雪不見了,夢中的春水到處找她。又看到李如雪,李如雪神情傲然對他說:“文春水,我對你白有心了,難道我配不上你?”

夢中的春水說:“如雪,只有我配不上你的,我不是那個意思,如雪。……”

“春水。”春水從夢中驚醒了,是才哥喊醒了他,才哥說:“春水,你做夢了?夢見李如雪了?”春水將剛才夢景如實說了。才哥道:“春水,你的心裏好亂,才夢到這樣的。你剛才做夢都喊出聲了,你喊如雪的名字。我今天晚上失眠,睡不着覺,我昨天請假回去,到過徐芳家裏,沒看到徐芳,她走親戚去了。徐芳的父母還是不同意我和徐芳。”

春水勸才哥說:“才哥,如果你和徐芳有感情,她父母不同意是暫時的事,你們最後會有情人終成眷屬的。”

才哥說:“說不好,憑緣分吧,徐芳是個沒什麼主意的人。”

不知不覺,兩個人又都睡着去了。

天亮了,春水和才哥起床來,洗了臉刷了牙,準備吃早飯去。今日又是晴天,一連晴了數日了。冬天的晴天,雖然人們內穿着毛線衣和秋褲,陽光下,也感到暖和。吃過了早飯,趙團長又把才哥喊去了。吳志軍跑來對春水說:“春水哥,你的同學孫東海找你。想約你說會兒話。”

“好哇,孫東海現在哪裏?”春水又說:“這樣吧,志軍,你幫忙去叫孫東海,要他到我和你昨天坐過的那田頭邊,我在那裏等他。”

吳志軍遲疑,說:“你們會不會?……”

春水笑道:“你擔心我跟他打架?”

“有點擔這心。”吳志軍笑道。

“哪裏會?我不會跟他打架的。”春水笑道。

吳志軍去了。春水找了兩張舊報紙,先去了那田頭邊。到了田頭邊,此處離戲院約兩百米,在這裏視野很開闊,可看到近山的翠碧的竹林及其他樹木;可看到遠山的黛藍色的山體。一丘一丘的水田那邊有一條不寬的小河。還有小石橋,石橋上面是村道,偶爾有農人來往。一會兒后,果然吳志軍帶孫東海來了,近了時,吳志軍說:“春水哥,剛才才哥找我有事,我先去了。”

“你先去吧。”春水說。然後,春水遞了一張舊報紙給孫東海,兩人就在田埂上很多雜草處坐下了。孫東海先說:“春水,這兩天我沒理你,其實我們有些誤會。我明天要回去了,我是在縣裏搞合同工,請了幾天假,後天要上班了。所以想約你談會話。關於李如雪的事,我是聽別人說的,說你在和她談戀愛,我聽起來當然心裏不舒服。我和李如雪在家裏就定好親的,雙方父母親戚們都認可的,她是我女朋友,我一直都很愛她,以前我們很好,可是,我這次來看她,她卻變得對我不冷不熱,我才聽別人說,她變心了,在和你談戀愛。昨天我才知道,是個誤會,聽說其實你是和沈妍雪在談戀愛。不過,春水,常言道,無風不起浪,假如你真的想和李如雪,我勸你不要這樣。我承認我的才華不如你。我也會拉二胡,我承認我的二胡沒你拉得好聽。但是,我真的好愛李如雪。”

春水說:“東海,你放心,我不會和李如雪的。”

春水和孫東海又談了許多話,孫東海終於心裏放寬了許多,也相信春水不會和李如雪了。

次日上午,孫東海準備走了,王副團長仍送他,但李如雪沒送他,孫東海可憐兮兮的樣子,他走了。

孫東海走後,春水再看到李如雪,李如雪根本不理他,春水心裏很不是滋味。而他再看到沈妍雪,妍雪看他時那嬌羞含笑的神態,春水像迷了魂似的,他反而會顯得木訥,不知說什麼好?只痴痴的看着妍雪,引得四姐發笑。

王三兒又回去了一趟,今日從家裏回劇團來,又給春水搭了信,是柳明寫給春水的一張紙條,春水接過紙條看,見寫道:

“春水:

你好!

又搭王三兒的信,時間倉促,簡單寫信給你。蔣斌考起兵了,是北京武警部隊。定於十一月六日邀朋友聚會,你是否請假回來參加?希望你能參加。

你的摯友:柳明。

十一月五日。”

春水看完信,很高興,看時間,呀,就是明天呀,他趕急去跟趙團長請假,趙團長同意他明天回去。

第二天清早上,春水準備回去。才哥對他說了乘車的時間,早上七點半鐘有一趟班車,從這個鄉的汽車站到他們縣城,再轉車回去。據才哥說,從這個鄉的汽車站到家鄉小鎮約一百多里路,約要兩個小時才能到家。才哥交待他在這個鄉的街道上吃了早餐再上車。春水告辭才哥走了。

春水順利乘上了車。果然,兩個小時后,他終於回到了小鎮,說來也巧,在十字路口橫過公路時候,就看到了柳明和柳自青,還有趙秋生。他們也看到了春水,仍然在供銷社大門外側邊處,法國梧桐樹下,朋友幾個相會了。客套閑聊一會,春水說:“走哇,現在去蔣斌家嗎?”

“還要等一個人,還沒來,約好上午十點鐘在這裏聚會的。”柳自青說。

春水問:“等誰?”春水又看了看手錶,此時是九點四十五分鐘了。他又說:“約的時間只差一刻鐘了啊。”

“應該馬上快到了。”柳自青說:“等的人是孔方吉。”

春水說:“哦,孔方吉啊。和我是初中時候的同學,不過他初中沒畢業,好像初中二年級只讀了一學期就沒讀了。”

柳自青說:“春水,孔方吉先是在我們東山村讀初中一年級,和我同班。後來,他一個親戚在前進村的學校教書,他就轉校到前進村讀初中二年級。春水,你也是在前進村讀初中嗎?”

春水說:“是的,我是在前進村讀初中,當時我們鎮,不對,當時還是鄉,當時我們全鄉就只有三所初中部,你們東山村,前進村,還有老公社,三所初中。”

趙秋生說:“是的,我讀初中,是在老公社學校讀的。”

春水笑道:“說起孔方吉,讀書時候還有個笑話:一次數學考試,他看題目都很難,他做不好,也懶得動腦筋,他乾脆在試卷上自己給自己打了個零分。然後在卷子上寫了首打油詩,當時我們的語文課本上學過一篇文章,叫做《黃橋燒餅歌》;他的打油詩是:黃橋燒餅大又圓,我啊吃了心裏干,數學題目難又難,乾脆自己畫個大圈圈。”

說得大家都笑了。春水又說:“自青,孔方吉現在好像做小販子吧?他人還算大方,上次請我吃了一回面,餐館老闆問他,你和春水是同學啊?他說,我和春水不只是同學,還是鐵哥們兒啊。他好像經常販烏龜、團魚吧?”

“他何止是販烏龜、團魚?他什麼都販,只差沒販人了。”柳明說。大家又都笑了。剛這時候,孔方吉騎着自行車來了。於是幾個便往蔣斌家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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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水悠悠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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