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六】

茗竹苑。

一名看上去有些年紀的嬤嬤在宮殿門口徘徊，臉上的神情與這背後喜慶的大紅帘布完全相反。

“怎麼樣，找到沒有？”她衝著向她小跑來的宮女問道。宮女低垂着頭皺着眉：“報告嬤嬤，還，還沒有。”那嬤嬤顯然是被這答案氣昏了頭，在院子裏大聲吼着：“飯桶！一群飯桶，虧我平日裏還那麼疼愛你們……”

這聲響似乎驚動了屋內的主人：“是誰在外大吵大鬧啊？”一個被宮女們簇擁着的婦人走了出來。那婦人雖已有些年紀，卻不見老。滿頭的明珠碧簪，煞是耀眼。

在院子裏的宮女侍從們看見婦人立即下跪：“太后。”

太後走到嬤嬤面前，問：“薩嬤嬤，出什麼事了嗎？”

薩嬤嬤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說：“奴婢該死，請太後進屋。”

太後轉過身，慢慢走進屋子，薩莫默緊隨其後。紅燭洗焰映襯之下，薩嬤嬤在太后耳邊低語了幾句。太后的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胡鬧，這簡直是胡鬧。”

薩嬤嬤後退了幾步，鞠身道：“奴婢該死。”

太后停頓了一會兒，問：“現在找到沒有？”

“還沒有，奴婢已經派人先將皇後娘娘接走安頓到羨鴛殿了，”薩嬤嬤抬起頭來，“可是太后，大臣那邊怎麼交代？”

太后停頓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就說老身身體欠佳，耽誤了時辰，不吉利，所以將婚宴延遲。”

“是，太后。”薩嬤嬤伸出雙手合抱，“奴婢這就去辦。”

“還有，”太後轉過身來，“飛鴿傳書給康莊王，讓他務必要找到皇上！”

“是！”

…………

這年頭最不缺的是什麼？麻煩。瞧，我面前就有一個——鍾博弈。鍾博祈很不負責任的把他扔到我床上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他睡這兒，我睡哪兒？

我對着此時在我的床上，請注意是在我的床上睡得死去活來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的鐘博弈發獃。落紅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麼？”我偏過頭問她。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小姐發獃呢，還是對着一個男人發獃。”落紅打趣我。

“咦，你這丫頭，想什麼呢。你家小姐今晚沒地方睡覺了你還這麼高興。”我沮喪地撐着頭看着窗外飄動的大雪。

落紅走到窗前，想要關上窗，忽然驚叫一聲：“小姐，你看那個人。”

我走到她身邊，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個衣着看上去挺不錯的年輕人。“小姐你看，多大的人了，還那麼孩子氣。”的確，那人像是被禁錮很久的稚童，開心地抓起一把地上的雪向天空拋去，歡呼着，大喊着，後面還跟了個是從模樣的人。“瞧，又是哪家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哥兒偷跑出來了。”我對落紅笑了笑，“別管他，關窗吧，有點冷了。”

“好的……”

“喂——”落紅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樓下那少年的叫聲打斷我。我們向他看去，他也正在看我們。他向我們招招手說：“喂，下來一起玩嗎？”

他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我好笑地看着他，可是立即發現他的確不知道，因為他在後院外的街上而不是正門。

我仔細地打量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眸子是這樣的……特別？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引着我，讓我忍不住想認識這雙眸子的主人，“你等一下，我馬上下來。”

我轉身對落紅說：“幫我找一身男子的便衣。我們從後門出去，別讓元媽媽發現。”

“可是小姐……”落紅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我把手放在落紅的肩上：“落紅，相信我，沒事的。”

“好的，小姐。”落紅忐忑不安地出去了。我關上窗子，也隨着落紅一道出去了。

等我再次出現在那人面前時，已然是一身男裝了。

“你……”他驚訝地看着我，“幹嘛這身打扮？”

“方便啊。”我對他笑了笑，“這麼晚不回家還在外面逛什麼，難不成是想尋姑娘玩？”

“放肆……”他身後的侍從向前邁了一步。他立刻舉起手示意他退下，然後也是笑着反問我：“那你呢？這麼晚了還跟一個陌生人出來就不怕危險？”

那雙眸子似是染了溫柔的月色，我不由沉浸在裏面。

“喂！”他一聲驚叫把我驚醒，“你在想什麼那麼入神？”

我回過神來，不自然地歪歪嘴：“沒有啊，對着你還能想什麼已經不屬於人的能力範圍之內了。”

他看着我佯裝生氣：“喂。”

我笑着拉過他：“好啦好啦，別生氣了。我知道城外有一處地方很好玩，我帶你去。”

"喂，你要帶我去哪兒？這麼晚城門都關了。”他在後面大聲叫着。

“別管那麼多，跟着我就行了。”

那一晚後來成為我一生中最快樂的記憶。我第一次放下了所有的包袱，等級，仇恨……全部拋諸腦後，第一次像平凡的少女一樣用單純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世界，不用刻意討好和媚順，就真的真的真的只是我而已，只是我。而那一晚的瘋狂也是日後任何經歷都代替不了的，即使身邊有了比他更好的人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