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神婚(十一)

第 40 章 神婚(十一)

日夜更迭,不知不覺,雲池已經在這兒待一個多月。與薩迦待在在島上,他衣食憂,兼之住得好、睡得好,除骨折和內傷,這具身體原先就挺瘦弱的,現在被薩迦撿回來照顧一段時間,雲池不僅氣『色』紅潤,身上有勁,而且還長高一截。

只是有件情,薩迦一直忘告訴他:不管是那些從神廟裏搬來的食物,還是薩迦日常狩獵帶回來的戰利品,全都是原本只有神明能享用,如今卻分享給雲池的。

雲池跟他同吃同住這麼久,身上早就浸透屬於第二代神的神力與氣息。現在,雲池再跑外面去『摸』蛋,就是那些膽包天,在松林里橫走的冬松雞,也唯有躲得遠遠的,不敢來觸霉頭。

不過,薩迦已經有太久不曾接觸過普通的人類,對待雲池,更沒有半分疇昔對待信徒的疏遠和界限,只把他做珍貴的家人,天天捂在懷裏、馱在背上,寸步不離地養,也沒想要告訴他這種不要緊的小。

此刻,雲池正在織圍巾。

且他不光自己打,他還拉薩迦,教他一起織圍巾。

,薩迦能給他找出來的『毛』線,可不是用什麼羊『毛』、棉花捻起來的,而是一綹綹亮如白銀,滑若牛『乳』的蛛絲。據說正是產出這種蛛絲的蜘蛛,每日伏在海和天的交界處,編織清晨與黃昏的霞彩夕光。它們是紡織女神的信徒,吐出來的絲,亦是紡織女神專用的織料。

蛛絲比一般的羊『毛』線要更細,但稍微『揉』一『揉』,就可以變成非常蓬鬆綿軟的狀態。雲池不會太複雜的織法,可用它們來織一條圍巾,是最合適不過的選擇。

為這項消遣,他和薩迦深入島嶼的腹地,專門找一棵最粗壯年老的松樹,從上面別下來的針葉,幾乎和人的小臂一樣長,蒼翠堅硬,不亞於任何一類優質的織針。

雲池高興地甄選一把,放進自己萬能的衣帶里,還從附近的雪地下面挖出好多掉落的松塔,打算瞧瞧裏面的松子。可是回去打開一,裏面的松子早就硬得咬不動,不免覺惋惜。

後來雲池想個意,他找來塑形的金絲,撿造型優美的松葉,再讓薩迦把松塔染成如雪的純白,扎一個別緻精巧的花環,掛在深棕『色』的木門上,倒是別有意趣。海獺一有空,就會蹲坐在門前,高興地上兩。

這時候,雲池靠在薩迦身上,用松針挑蛛絲,一針一針地打圍巾。薩迦也學他的模樣,但海獺不是用手掌打『毛』線,而是用神力『操』控。

“嗯,想吃甜的。”午後的時光正好,雲池安逸地貼薩迦溫暖的厚『毛』,忍不住昏昏欲睡,差點滑幾次針,只好動提起一個話題,提一提精神。

薩迦即刻轉頭,那浮在半空的松針和蛛絲卻沒有停,繼續勤勤懇懇地工作,“甜的?蜂蜜嗎,一會我去給你找找……”

“不用不用!”雲池急忙制止薩迦馬上要進行的興師動眾行為,往上挪挪位置,“我只是突想,而且這不是冬天嗎,蜂蜜也沒有那麼好找,還是想想就好。”

“有種瓊樹,不需要蜜蜂授粉,它的葉片也是甜的。”薩迦皺眉頭,似乎很不滿意的樣子,“但它不長在島上,有點麻煩……”

“是嗎?那豈不是像糖楓樹一樣,真是好東西啊,”雲池來興緻,也不覺得困,“有機會一定要見識見識!”

薩迦暗暗地記下這個要求,問:“你喜歡甜食嗎?”

雲池思索一下,斟酌說:“像蛋糕、巧克力、提拉米蘇、撞『奶』、雪糕……這些充滿甜味的食物,一定要在非常快樂的時候,能對它們張開嘴巴,不就會從裏面吃苦味,被傷心勾起的淚水,也會被『奶』油和蜂蜜悶在心裏,變得粘粘的。”

“其實我是個不愛吃甜食的人,可正是因為現在很快樂,所以我會想念它們的錦上添花的覺。”雲池聳聳肩膀,“重要的是快樂,沒別的啦。”

薩迦『舔』『舔』肉墊,嘴角上翹,輕聲說:“你總是有那麼多奇的想法。”

雲池一邊織圍巾,一邊問:“只是一些關於生活的小悟而已,說奇也算不上……那你神明的時候,日常在做什麼呢?”

薩迦想想,回答:“保持海陸的平衡,必要的時候,拔高地邊境的地勢,驅趕海怪,吃海怪,閑暇時,去各地的神廟裏逛一逛,處理信徒在祭祀時的請求,遇不公義的情,就派遣使者下去持公道,遇重要的節慶日,就在海上舉辦宴會……”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說起來,也沒什麼特別的。”

“怪嘞!”雲池詫異地他,“光是第一條就很不得好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啊你!”

“可是,”他遲疑一下,“按理來說,你已經是掌控自的神,為什麼還會需要信徒的信仰?自是永遠不會消亡的啊。”

薩迦笑:“這是母神伊爾瑪的規定,每一代神系,都註定法永久地統領這個界。因為神明不是欲求的,我們也有喜怒哀樂、愛恨糾葛,以神明為雛形誕育出的人類,同樣繼承這種特點。試想一下,倘若有個人類王國,始終為一個強的,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統治者所掌有,那麼這個國度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它會……會變成這個國王的私人物品?”雲池有點明白,“畢竟國王很強,沒人可以違抗他的命令,能約束他的只有他自己。”

“沒錯,”薩迦說,“這是母神所不能容忍的。縱使伊爾瑪不問,長久地遊離在虛和太空,與盧諾塔爾相伴,她仍在創之後下達這個指令,先代的神系,註定為後代的神系所推翻。那在這種情況下,神要如何更加長遠地留存於呢?”

雲池恍:“信仰。”

“所以說,神也是很怕孤獨的啊。”薩迦有些慨,“在位的時候張旗鼓、費盡心機,使高山矗立、星辰傾斜,使海東流,發誓要讓整個界記住自己的威勢與榮光,可是等的神明誕生,的紀元和輪迴開始轉動,先代的眾神再怎麼顯赫,仍舊免不湮滅的結局……沒有人會永遠記你的。”

雲池忍不住問:“就算建立信仰體系,也沒有一個例外嗎?”

薩迦搖搖頭:“什麼例外,避免消亡結局的神,還是會被人一直思念的神?除那些在創之前就存在的古神,我不知道有這樣的例外。”

發現雲池漸漸停下織圍巾的動作,薩迦急忙安慰他:“其實,遭遇這種命運的神只不止我一個,想抵抗這種命運的神只就更多。你,風暴之神羅希——就是你本該獻祭的那個神明,祂為什麼偏好年輕美麗的少年,要求人祭,我猜,就是因為祂想培養屬於自己的人類。祂想有人能夠永遠活在祂身邊,這樣,祂就可以被恆久地記住……”

雲池眉頭一皺,嫌惡道:“胡說八道,與其這樣,他為什麼不幹脆找個神結婚,還能相互記對方,一對永動機不是更好?”

薩迦被他的話逗笑:“信仰與銘記,是伊爾瑪賜予人類的權利,另一個神可沒法做這兩點。”

雲池前忽一亮,他直起身體:“等等!要是這麼講的話,這個風神羅希,有辦法讓陪伴他的人類永生嗎?”

薩迦搖搖頭:“我不覺得祂有這種方法。祂自己都沒辦法永生,如何使自己的人祭永生呢?”

“也是,”雲池喪氣地跌坐回薩迦身上,“他這種計劃,聽起來就像是某種痴心妄想的產物……”

室內一時陷入沉默之,薩迦悄悄拿角瞥幼崽的神情,他不高興地垂睛,抿起嘴巴——要是換在平時,薩迦一定會為『露』出這種可愛表情的幼崽做任何,而,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幼崽的腦袋裏所念的,同樣是一份“痴心妄想的產物”。

但幼崽的這份心意,的確是為自己……這麼一想,薩迦覺得,被雲池倚靠的皮『毛』,實在燙得厲害,使他從鼻尖尾巴尖,都融融的暖意。

這麼一走神,被神力『操』縱的松針錯好幾下,薩迦反應過來,忍不住“啊”一聲。

“這麼,織出來的圍巾要破好幾個洞。”海獺訥訥地說,“這條就放起來……”

“送給我。”雲池硬邦邦地說。

“唔?”

雲池怏怏不樂地噘嘴:“我說,送給我,我要戴。”

薩迦踟躕道:“可是,破洞的圍巾,會很醜。”

“我不嫌它丑,”雲池聲說,“而且我不會取下來,我要一直戴!”

薩迦呼吸微窒。

這真的很古怪……他知道,為抵禦漫長嚴寒的冬天,卡勒瓦的人類通常要全副武裝,使用量動物的『毛』皮和厚重的織物,以此覆蓋全身,連脖子和耳朵也不會放過。可雲池已經穿曾屬於薩迦的瑕白袍,寒冷遠離他,隆冬亦不敢靠近他,他為什麼還執意要求這條醜陋的圍巾呢?

這種覺就像……就像他樂意於接受自己的一切,論是完美光明的一面,還是殘缺暴虐的一面……

薩迦許久不曾回話,雲池有點懊惱,自己的語氣是不是凶他,連忙轉身:“我不是對你生氣,我的意思是……”

餘下的話語斷在唇齒間,雲池訝異地睜睛,薩迦正眨也不眨地盯自己,連瞳孔都茫地擴散。海獺微張嘴,身體發抖,那森白鋒利的獠牙,在一瞬間突破得太長,貪婪地呲出空氣,窺探外界的獵物。

“……薩迦?!”

雲池嚇一跳,咋回啊這是,難道是午沒吃飽,現在餓嗎?

聽他的呼喚,白海獺猛地回神,他同雲池對視一,不知所措地用『毛』掌捂住嘴巴,猛地跳下木床,頭也不回地拱出房門,跑掉,頗有落荒而逃的氣度。

雲池焦急不已,不好追上去,萬一薩迦需要處理什麼要緊呢?他再跟上去,那就太不恰……

他在房如坐針氈地等很久,直天時昏黃,暮『色』蒼茫,薩迦耷拉耳朵,精打采地回家。

雲池連忙上前,海獺眉愁苦臉,腮幫子鼓鼓地嘟,頭上、身上的『毛』更是濕淋淋、『亂』糟糟的,瞧就像遭好一番罪。

“底出什麼啦?”雲池急急忙忙地找來干布,給薩迦搓搓腦門和身上的水珠。

“神力……有點暴躁……”薩迦抖動鬍鬚,憂愁地說,“差點沒控制住……”

“為什麼會控制不住呢?”雲池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時我們什麼都沒幹,只是在打圍巾啊!”

薩迦沒有再吭聲,他可憐兮兮地瞄一雲池,目光頗具幽怨。

可惜,雲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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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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