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胡顯
卻說胡顯，明明是升了官，卻高興不起來。凡是目及之處有人耳語，哪怕不是官場同僚，也覺得是在嘀咕他。
其言，無非是無尺寸之功忝居高位，憑藉胡充妃裙帶外戚，不過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這兩日休沐，胡顯直睡至日高三丈才起來。其實他早就醒了，只是整日懨懨的，沒精神頭。
胡顯十幾年管着錢糧，一直處處小心，不敢稍有懈怠生怕授人以柄。
姑姑胡充妃交代過，咱們胡家單單是皇帝賞賜也花不完，何必銀錢上栽跟頭。
所以，本就老實巴交加謹小慎微的胡顯，又做足了功夫院子只有三四個下人，特意從老家找來的表親看門，吳二。
吳二特徵明顯，臉上有花斑豹似的白癜風。他一張臉便是通告，表明自己家中拮据並無貪占公費。否則誰願意找這麼一個門面招搖在外？
如此謹慎也惹人非議，有御史私下嘀咕，說他故意裝窮。還說胡顯是三品大員，找來一個花斑豹在門前晃來晃去，只為掩飾家中財富，其心可誅！
“吱呀呀。”
喪打幽魂的胡顯打開房門，放眼望去，院子裏靜悄悄的，一妻一妾在忙廚下，兒子早就送去了府學。胡顯走出屋子，右手的石榴樹下有石桌石凳。
胡顯順腳坐在石凳上上發怔，想着被人種種詬病，恍恍惚惚猶如做夢一般。正在獃獃的出神，見吳二走了過來。
“大人，您總悶悶不樂憋在家中也不是辦法，還是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也好。”
到底是老家的親戚，吳二也心疼這個表弟，年輕輕的身居高位，哪個不眼紅羨慕，哪能每日這般委屈憋悶？
“嗯。你忙你的，別操心我了。我這麼大個人，還能委屈哭了不成？”
說著話，胡顯感覺鼻子發酸，真有想哭的意思。
心說自己做事兢兢業業，招誰惹誰了，受這般冤枉。不就是比你們多了一個受皇帝寵愛的姑姑么？我有這樣一個好姑姑，你們有么？羨慕去吧，嫉妒去吧，恨去吧！
想到被人眼氣，心中難受忽然好了許多。也不想哭了，聲音也高調起來。
“吳二，開門。我要去馬市溜達一圈。”
“哎，大人，您去吧。”
吳二明白，表弟這是想開了。不由也跟着開心。
胡顯不愛金銀、美人，唯獨喜愛好馬。換上便裝去馬市溜達一圈，便是他最愜意的消遣。
胡顯出了家門奔馬市方向走，剛剛出門百步，目光便被牢牢吸引住了。
路邊有一個打把勢賣藝的大個子，身後拴着一匹寶馬。
這馬漂亮極了，渾身通紅的毛管，竹籤子耳朵，長腰身，四蹄還有一圈白毛。這不是西域的踏雪寶馬嗎？
胡顯揉了揉一雙眼睛，沒錯，這是純種的踏雪寶馬。
南京城也不是沒有踏雪，只不過都沒有這匹純正。比如身長與高度，只怕滿南京城沒有一匹可以與之相比。
皇帝的御馬監里有幾十匹寶馬可以與之媲美，唯獨沒有渾身紅火焰一般，沒有一根雜毛的。
有人看見美人邁不動步，胡顯是看到寶馬邁不動步子。
那鐵塔般的大漢表演些什麼功夫，胡顯根本不記得，雙眼離不開踏雪，幾乎是目不轉睛盯上了。
鐵塔般的大漢表演間歇，一位留着連鬢鬍子的青年走了過來。
“老哥，看來您是識馬的伯樂啊。”
“不敢，這匹馬確實是極品啊。
”
胡顯不禁挑大指稱讚。
青年一拱手：“老哥，不瞞您說。在下朱熊，常年販馬來着。不巧身上所帶金銀丟失，不得不街頭賣藝弄些盤纏。”
“朱小哥是哪裏人？”
“在下是北平人。”
“要不，此馬賣給我如何？”
“您給什麼價？”
胡顯繞着踏雪轉了兩圈，尋思半晌，才底氣不足的伸出一個指頭道：“朱小哥，一千銀子如何？”他說著話，目不轉睛盯着青年表情。
他極為喜歡這匹踏雪，即便是拿宅子換，也捨得。胡顯的宅子不算大，至少值三千銀子。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喜悅，胡顯暗自慶幸自己沒說的太多。
“老哥，咱們僻靜處說話可否？”
“好，跟我來。”
這裏緊挨着胡顯宅子，胡顯帶青年來到巷子裏，距離自家大門不過五十步。
“有什麼話，朱小哥說罷。”
青年向左右看了看，眼神中掩飾不住幾分緊張。
“老哥，不瞞您說，這匹馬五百銀子賣您也成，只是有一事請您幫忙。”
胡顯一聽當然高興，五百銀子買一匹寶馬，簡直天上掉餡餅一般。這兩個北平外鄉人，能求自己幫他們什麼。吳非是南京衙門口的事，自己一個三品大員，有什麼不能辦的？
“你說來聽聽，沒準我真能幫上忙。”
“老哥，兄弟本次販馬虧本加丟銀子，皆拜萬寶馬行所賜……”
萬寶馬行是南京第一大的馬行，胡顯遛馬市時聽說過，老闆是一個叫蒲世駒的色目人。朱元璋的國策並不排外，大明朝的色目人也不少。
“萬寶馬行的老闆蒲世駒坑了我們，讓我們損失了三千銀子，虧本又窩心。此仇不報萬難為人。好在他被我們抓住了一件把柄，一份北元細作名單被我偷了出來！我們是外鄉人，官府不會信任我們說的話。老哥，你是本地人，可否幫我們報案為我報仇？”
“北元細作？”
“對。我這裏有一份從蒲世駒那裏偷來的北元細作名單。”
胡顯一聽簡直要樂瘋了，若是此人說的不假，只是這份名單也值一萬銀子。自己正愁功勞尚淺，辦成這件事，豈不是一朝便翻了身？
“好。這個仇我幫你們報，名單呢？”
“老哥，這便是名單。”
胡顯接過名單，第一眼就被驚到了。
上面第一行清清楚楚寫着——王氏，觀音奴。
滿朝文武順不知曉，秦王朱樉的正妃王氏，是北元齊王王保保之妹，名觀音奴。
胡顯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份北元細作名單是真的，否則誰敢憑空污衊秦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