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天空
天空，一柄巨大的平底鍋照下。
一瞬間，廚房的油煙將城市淹沒。
“咳咳咳！”
“爸。
你在裏面上香呢？！
把油煙機打開，別為了省錢，不把身體當回事！”
少年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紙板做扇子，朝廚房猛扇，似乎是想把油煙呼死在廚房的白瓷牆上。
因為習武十幾年，動作習慣大開大合，氣勢十足，堪比十級颱風的風力，似乎連他那雜茂盛的亂酒紅色短碎發都要被連根拔起。
咔~
呼呼呼.....
“知道。”
廚房裏的男人一米九的大高個，微躬着背，腳踏瓷磚地、頭頂天花板，腰系與其粗狂形象極為不符合女士粉色小熊貓圍裙，右手爆炒蔥花蒜末乾脆利落，左手開油煙機卻是磨磨蹭蹭。
近來，女兒要中考，他好得省着點用電，等近到高中，又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男人面象厚沉踏實，油棕的臉龐，每次一顛鍋，額頭微微露出幾道細淺的紋路。
男人叫葉明，即使廚房外頭這個十七少年的父親，也是這家橋頭人麵館的主人。
他在的廚房每天都熱火朝天。
熱鍋熱油、爆香洋蔥蒜、下面爆炒、轉中火加調料、踮鍋小炒.......一頓操作，男人耍是行雲流水。
做了十幾年年生意，但連個把來萬都沒賺到。
但廚房裏近二十年的技藝磨鍊的爐火純青，倒是比電影裏那些練了幾十年輕功的俠客更瀟洒些。
起！
葉明的那雙烏黑有神的雙眼閃過一道光暈，正是時候，他一心二用，手腳麻利，關火乘面兩不誤。
不到一分鐘，六大份炒麵便穩穩噹噹在塑料碗中堆成一座小山包，再撒上點辣椒粉和香菜，濃郁香味好比廣島爆炸的***，瘋狂輻射至整個房子的每一個角落。
外頭的少年舔了舔嘴角，把頭朝廚房裏頭探去。
鍋里還剩少許炒麵，莫約三人份的量，應該是老爹特意多炒得，給自己還有他和妹妹剩的。
估計是閑再做一頓麻煩，還要多洗幾個碗，所以順便把午飯也解決了。
男人都這樣的，動腦子只為了偷懶。
葉明拿起筷子，自己先小試了一口，眼角的皺紋兒立刻敲到了天上，他不經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
“爸，你又在那偷吃了。”
少年聲音清亮，男人被嚇了一跳，像做了虧心事似的，急忙放下筷子。
而後轉念一想不對勁，面都是他炒的，吃點怎麼了？
少年紅短袖、白短褲、茶黑人字拖，左腳大拇指時不時撓撓右小腿，一副弔兒郎當樣子。他看着都來氣，都快成年了，人還沒個整形，於是眉毛一瞪。
“你小子，要是沒事幹就給我把鍋刷了，瞎嚷嚷什麼！”
只見少年笑放下手中扇子，指了指邊上還沒來得及打包好的爆香炒麵，一雙明亮的雙眸露出狡黠笑意。
“爸，我得送外賣。鍋就留自嗝刷吧！”
葉明打量看着少年那雙黑軲轆不停的往鍋里瞟，棕油發光的臉上露出一絲狡詐的笑容，一雙在廚房浸了十幾年，油蔥味十足的粗糙雙手，開始打包熱氣騰騰的爆香炒麵。
他動作利索，粗大的手指意外靈活，不出幾分鐘便把六碗打包嚴實的爆香炒麵，整整齊齊的擺在砧板上。
“成，你趕緊的去。
炒麵我就不給你留了。青青最近中考，得多吃些，補腦！”
少年高挺的鼻樑先是垮了下去，而後沒過兩秒，兩段彎柔粗淡的眉毛如降兵的白旗似的升起，接着露出獻媚的笑容，主動鑽進廚房，盛出大黑鍋中剩餘三碗炒麵，又三下五除二把大黑鍋刷得烏黑髮亮。
“爸，我跟您開玩笑的。
你看我，剛才表現的怎麼樣？”
嗨！誰讓吃人的嘴短，人家屋檐下就還得低頭。
再說給資格老爹低頭，也不寒磣。
葉明端着少年盛好的三碗炒麵走出廚房時，嘴角冷翹。
“不怎麼樣！
給你十五分鐘，你妹回來之前送完，我給你留一份。”
“行！”
少年點點頭，妹妹現在初三，過兩月就要中考，複習緊張，估計放學也沒那麼準時，晚五分鐘是常事。這麼一算，他便大致有個二十分鐘，跑兩家，雖然都是老顧客，難免寒暄幾句，耽誤小會，但即便如此對他來說時間也是綽綽有餘。
一想起老妹還在上學，他就心生羨慕。不過也沒法，誰讓他的自己遇人不淑呢！
自從輟學后，他就開始全職給老爹送外賣。
照葉明的話說，既然不讀書了，那得找份事做，家裏總不能白養個廢人吧！
少年今年十七歲，屬於未成年，在外頭打工也沒人要，只得幫老爹送外賣掙口飯吃。
他倒是想着家裏躺在就能遲到葉明做得飯，但誰讓自己姓白不姓葉呢？
他倒是想去民政局改姓，葉明攔着還不讓。
哎~生活不易！
買菜、洗菜、燒菜、打包、外賣對於三口之家來說，實現飯店生意全部流程的人工自主自動化，是條漫漫的發家致富路。
葉明炒菜、他送外賣。
只可惜每晚爆香炒麵只買七塊，少年給父親算了一筆賬，原材料加上電水煤氣都要六塊錢，還是免費配送。
廚房搗鼓半天就一份只掙一塊錢，生意好點一天六七十，差點一二十，累死累活得。
嗨~圖啥呢！
他覺得照葉明的這做生意的法子，能把他和老妹拉扯大全靠奇迹
他拿這事問過老爹，對方也只是淡淡道：南巡是個小城，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我怎麼好意思賺他們錢呢？
再說，咱們就一輩子在南巡，安安心心過日子，又不圖什麼。
過日子嘛！要是說真圖啥，只要餓不死，也就圖個情，圖個念頭。
起初少年對老爹進行猛烈抨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好男兒應該志在四方。
但是後來吃了葉明幾個大頭棗后，他便再也不敢替這事了。
說來奇怪，自己練了近十幾年的武功，還是躲不開父親的大頭棗。
明明是個半落魄秀才出生的廚子。
“老地方！”
葉明渾厚的男中音，把白展集的思緒喊了回來。
“好嘞！”
老地方共倆，一個是南通路的煙酒麻將館，葉明的發小家，還有個在白雲巷，少年的老師家。
白展集跨上從老爹那繼承來得老式摩托車，閃電般衝出自家後院，圍着小屋打了個圈到了橋頭人家麵館的前頭，朝葉明揮揮手，伴隨着一陣隆隆轟鳴，一騎絕塵。
葉明在門口，望着陰雲下兒子火急火燎得背影，像是要把整個天都要燒穿。不經笑了笑，這樣的日子也挺好，而後又不知又想起啥，默默嘆了口氣。
要是沒被開除該多好。
看來那事得盼到孫子輩嘍！
也不知道我老葉能不能有福分活到那時候。
對了。今年四月四，這小子和老元家那崽子都十八了。
也該崔崔了，讓這小子早點討個媳婦，生個胖孫子。
最好跟元潤一樣，圓圓胖胖，看着就福氣！
南通路上少年騎着一路馳騁，形似一顆阿雷彗星，劃出黑色的長尾，散發濃郁飄香，惹得路人饞。
葉明常說，廚藝在身的男人是一張能無限透支的信用卡，少有女人會拒絕。
他憑藉廚藝騙到老媽。
但是對白展集來說，遠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
與其每天無聊的在廚房裏跟柴米油鹽打交道，倒不如送外賣，去看看外面發生的新鮮事。
家裏是呆不住的，因為十八歲的天空在太陽升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