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遼袖來送抄好的佛經時,淮王正在老祖宗屋裏說話。
她一心避開那人,寧願站在游廊下多等一會兒,凍得耳根微紅。
淮王是大宣唯一異姓王,出身勛貴世家,少年時鮮衣怒馬,從北遼打到西域十六部再到南部七洲,十七歲時,陣前拖死南陽兵神,一戰成名。
他排兵佈陣,滴水不漏,指揮軍令精準到極致,被眾多國士評價兵法上不世出的天才,自此也成了無數名將心頭的陰翳。
這位年輕異姓王,不過二十四,僅攜了徽雪營騎軍一支精銳進京,大部仍留在北遼,如今權柄焰盛,操縱生殺,人人畏懼的白袍閻羅。
屋門被推開,一群門子趕上前給淮王遞熱茶。
遼袖低下頭,馮祥給她努了個嘴,示意她行禮,不明白平日懂事的表姑娘,怎的這麼慌,淮王殿下不喜歡沒規矩的人。
雪芽扯了扯姑娘的袖子,遼袖跪下,將頭俯得更低。
她開口:“見過淮——”
調子拉長,愈來愈小聲,直至微弱不清,她一回神,淮王長腿一跨,已經走出去了。
她抬頭,凍雨初停,青磚面,他的鞋履踩過一地熹光。
前世,淮王謀反那日,攻破皇城。
他也是這樣,漫不經心,殘忍冷酷地用腳碾軋過高官的臉頰,滿朝大儒瑟瑟發抖,在他腳下伏跪一地。
遼袖給老祖宗奉上親手抄寫的佛經,一翻開,筆法洒脫婉麗,氣脈暢通,圓熟精當。
老祖宗閱遍當世大家真跡,眼光精刁,原以為遼袖只是識得幾個字,心中暗驚小姑娘一手好字,在京師只怕也是佼佼者。
一念及此,又惋惜終究是養在深閨埋沒了她。
老祖宗闔上佛經,連聲讚歎:“你有心了。”
老祖宗見她眼底盈盈淚光,肌膚賽雪,生得纖弱嬌嫩,五官胚子未脫稚氣,初見美艷不可方物的端倪,更令人生了疼愛之心。
“聽說莊子上還有一個弟弟,是不是?”
老祖宗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道:“總讓你們姐弟分離也不好,趕明兒將他也接過來吧。”
驟聞這個好消息,遼袖有些意外地抬頭,一時間歡喜得怔住了。
回過神來,她連聲感激:“多謝老祖宗。”
嬤子趁着老祖宗心情好,連忙說道:“老奴眼拙,說不出什麼門道,可是依咱們看,遼姐兒這手字,跟掛在壁上這幅名家風範的題字差不多呢。”
老祖宗撫住了遼袖的手,目露疼惜:“難得你是女子,筆法卻如此大氣,絲毫不淺俗無骨,要練出這手字,必定吃了不少苦。”
“只要是為老祖宗盡孝,不苦的。”
遼袖睫毛低斂,這手字,是前世淮王手把手教的,只是教的過程一絲也不愉悅。
淮王無異於最惡劣的老師。
他坐鎮軍中時,可以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為一絲稍縱即逝的戰機,耐心耗磨。
可是面對遼袖卻耐心極差。
少女基礎薄弱,又因為緊張不安,夜裏未得到休息,每寫一個字,便小心翼翼地瞥榻上的男子一眼。
她坐在窗邊,日光映照她白膩膩的脖頸,令人心底生出異樣。
每當他的手掌落在少女的脊背,順着她隱秘的脊線撫下去,微陷的腰窩,掐着她。
遼袖心神不寧,下筆又出錯了,沒躲過他敏銳的目光。
“你覺得朕這個師傅稱職嗎?”他一聲輕笑。
榻上大馬金刀坐着的俊美帝王,雙手慵懶搭着,一腳踩在書案上。
“稱……稱職。”她竟在發抖。
男子熾熱的氣息從背後襲來,他站在身後,一手托住她的下巴頜兒,滾燙而富有侵略性,比火爐子燒得更旺,。
“袖袖,你在說假話。”他的呼吸噴在她耳廓。
“陛下……臣妾不敢說假話……”
少女的衣衫不知何時被拉下半邊,只剩一根綠色綢帶系在雪白背部,脆弱嬌嫩,年輕帝王用狼豪筆尖沾了香蜜,一筆一劃走過她的皮膚,昂貴的毛筆拂弄起一片顫慄。
他在她身體上寫了三個字:“文——鳳——真。”
他的名字。
少女的皮膚是世間最佳的宣紙,他讓她深刻地感受筆鋒走勢。
香蜜初落筆成型,逐漸被升高的體溫融化,蜿蜒起伏在單薄的蝴蝶骨之間,流淌過腰間的小紅痣。
“別動,朕替你清理乾淨。”他按住她。
她咬牙,無助地忍受一切,瞳仁逐漸渙散無神,這個人貴為天子,他想要什麼,從來無人敢忤逆。
凌亂烏髮下露出那張蒼白絕色的臉龐,嘴唇殷紅,眼底微紅,泫然欲泣的模樣,梨花被露水打濕。
年輕帝王抬頭,鳳眸底攜了暗色。
“馮祥說這是錦州進貢的天珠蜜,也就那樣,你自己嘗嘗,哪有你的甜。”
他沒安好心地翹起嘴角,將沾了蜂蜜的手指送進她口中。
“陛下……”
……
遼袖離開,柳氏後腳便踏進東廂樓。
柳氏來只有一件事——勸說老祖宗把遼袖送走。
她一面嘀咕,一面覷老祖宗臉色:“外頭都傳開了,說咱們淮王府仗勢欺人,遼姐兒嬌氣,八抬大轎請不去,老祖宗,信國公府可是您的親母族啊,那邊來催過三回了。”
老祖宗看見她那副畏縮嘴臉,閉眼,瞧了心煩。
柳氏湊近:“按理兒過了頭場雪就該把姑娘送走,這門婚事已經過了禮部,若是拖到年下,便是違抗皇命,殿下在朝中豈不授人話柄?”
她收了信國公府不少好處,從中攛掇得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