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他歸我
“你不懼我，想來是見過大世面的，也不曾像我兒說的僅僅是個江湖俠客。我看先生入宮意不在此吧？”
重華宮灼屏殿內的香爐中升起縷縷香煙，整個屋子寬大敞亮，及盡奢華，甚至比今日經過一番修飾的池清殿，還要美上許多。
殿內不僅陳設講究，就連書畫名器也數不勝數，既應了風雅二字，又張顯出了幾分高貴。
上方的寬椅坐着一個絕代風華的女子，她的右手手肘撐在寬椅的邊緣，手掌扶着額間。
她梳着一頭墮馬髻，頭微微往下偏，整體的服飾看十分鮮亮，看上去雍容華貴，就好像這樣的衣裳更能襯托她的絕色。
柳清予話到這裏，氣氛變得緊張而微妙。
今日的宮宴一結束，蘇佑卿就被柳清予請到了她的宮中，雖說這柳清予面色和善，可說話卻是一針見血，句句都能把話說在點子上。
讓人很難不被她看出心思來，這種人最是可怕。
“在下只是有幸承了六皇子的恩，幸得在宮中養傷，得個閑職罷了。”
蘇佑卿直接讓繞開了柳清予的話，只要她不多問，他也就不多說了。
柳清予微微一笑，笑不露齒，雙頰那兩個淺淺的梨窩微微泛起，看上去倒是和善得很。
“先生說笑了，我兒十六歲的年紀從未請過習武先生，偏偏先生來了，我兒最是相中先生。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最是清楚，這孩子玩心重，心思從來都不在武學上，怕是要辜負先生了。”
柳清予話說得委婉，可話里的意思明擺着是要辭退蘇佑卿。
柳清予雖是嘴上稱蘇佑卿為先生，可從她的行為舉止來看，她依然是以貴妃的姿態審視這樣的下級。
蘇佑卿想要留在宮中查清真相的願望是十分強烈的，而此刻做決定的是皇帝的寵妃，他現下竟找不出理由回絕。
見蘇佑卿不語，柳清予繼續言語推敲道：“我聽說先生入宮這段日子可沒閑着呢，各宮各地都轉了個遍，就連今日也差點誤入了先皇后的寢宮吶。”
柳清予言語依舊溫和，整個表情也很放鬆，可就是這樣的溫言細語，卻是讓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先生，莫不是在找什麼東西？換句話說，是想查什麼東西？我兒心思單純，可經不起先生這般循循善誘啊！”
該來的還是來了，蘇佑卿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人懷疑，可沒成想這一天進來的這樣早，還是在他沒有頭緒的時候。
被人正中下懷，他忍不住心頭一緊，雖然從表情上依然十分鎮定毫無變化。
可坐在上方的女人，她坐着，他站着，倒頗有種被審訊的意思。這樣看似沒有壓迫感的人，氣場確實十分強大，讓蘇佑卿在她面前顯得有些局促。
柳清予說話時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蘇佑卿，蘇佑卿擠出一個從容的微笑答道：“在下從未到過宮中，不過是對這天子腳下的凈地好奇罷了。六皇子有貴妃庇佑，在下也沒有這個能耐誤了殿下。”
蘇佑卿向柳清予拘了一禮，看上去態度誠懇是個光明磊落的人。
“先生若是對天子的天下好奇，我可向聖上引薦先生入仕，畢竟皇子只是皇子，可沒有實權呢，想來對先生的發展也並無太大的益處。這裏終究是後宮，並不是男兒大展拳腳的地方。”
柳清予這樣的處理方式既為蘇佑卿選了一個好去處，由阻擋了顧衍私交江湖中人動搖軍心的謠言。
這樣給蘇佑卿賣了個面子，若是他將來只能在朝堂上大展拳腳，對她這個恩人來說，只會大有裨益。若是在他入仕之後出了事，也只怪他自身沒做出對的選擇了。
若是蘇佑卿不願入朝，又想賴在皇子身邊不走，那就說明他有問題。此人留不得，若此人不能自覺留在江湖中，那這世上就容不下他了。
沒等蘇佑卿開口回復，只聽得門外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緊接着，大門就被推開了。
“若是他覺得為難，不如跟着我。”
顧若茗一身輕鬆地走進了大殿，順便看了一眼蘇佑卿，給了他一個笑，那樣的笑，看上去別有深意。
“貴妃安好。”
顧若茗並沒有把自己當做外人，只是行了個禮，就找了個離柳清予就近的位置坐下了。
“六哥畢竟皇子，身邊之人難免被人盯得緊了些，唯恐挑不出他們的毛病來。你們江湖中人都喜愛自由，你待在六哥身邊怕是會束縛自身的。”
顧若茗對着蘇佑卿就是一臉為他好的勸說模樣，可見識過顧若茗另一副嘴臉，蘇佑卿心中早有了判斷。
“我是公主，你跟在我身邊，別說你只是對着皇宮好奇了，就算是想知道點什麼別的東西，本公主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顧若茗側了一下頭看向蘇佑卿，看上去是那樣地溫和友善，讓人猜不出她到底在盤算什麼。
“若茗，今日怎的對聞先生這般欣賞？想來聞先生定是有什麼過人之處了。倒不如聽聽聞先生的想法。”
柳清予對顧若茗今天的行為感到有些詫異，不過這一切都是在情理之中。
“聞先生還是快請坐吧，此事只是商量，莫要站累了才是。”
顧若茗說完這話並沒示意宮婢引他入座，而是自己親自走到他面前引座。
她雖然看上去面色和悅，可真真是走到了蘇佑卿面前，又開始對他小聲低語了。
“你不會真以為貴妃會引你入仕吧？父皇最討厭江湖中人，你個沒名沒姓的小輩又怎麼可能入得了朝堂呢？貴妃是寵妃不假，但又怎麼可能因為你這個小輩而冒風險呢。要想留在這宮中安然過活，你只能聽我的。”
說完這話，顧若茗只是輕輕冷笑一聲，看上去姿態有些高傲，那一臉笑盈盈的模樣，可心思卻如此細膩可怖，讓人仔細一想有些心底發涼。
“你坐這裏就可。”
顧若茗伸開左手手臂示意他坐下。
那樣的小細節都被柳清予放在眼裏，但她並未作聲。
“多謝。”
蘇佑卿也只是見縫插針地說道，這樣權衡利弊，到底怎樣選才對他有利，他如今也差不多想清楚了。
“在下不才，若是公主也對習武強身感興趣，在下願竭盡所能。”
顧衍是皇子不錯，柳貴妃也是他的母妃且心思縝密。顧衍於他來說像朋友，畢竟是有恩的。一旦事情敗露，必會牽連與他。
但若是跟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女，一切就又不一樣了。公主不是皇子，不會讓天子疑心爭奪儲君之位讓江山動搖。
越是公主，外人看的角度和眼光越是不同了，這未嘗不是一個隱蔽的好去處。
得到這個答案，顧若茗不自覺地揚起唇角，滿意一笑，似乎真正好玩的事情才慢慢開始。
“既然先生去意已決，那本宮也不便多留了。到時還望先生去向我兒辭行。”
對於柳清予來說，只要消除蘇佑卿這個在顧衍身邊的隱患，什麼方法都行，哪怕是顧若茗想要將他留在宮中。
“如此若茗便先行離開了，貴妃好生歇息。”
顧若茗行完禮就起身離去，走到蘇佑卿面前停了下來，再次揚起唇角輕吐了幾個字：“你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