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我愛他
“五皇子就在此等候吧,奴這就去向素妃娘娘稟報。”
天煜皇宮聽雨殿
此處的宮殿與其他宮殿富麗堂皇的裝潢不同,這裏稍顯冷清落寞,要不是有人打掃,說不定風吹葉落,雨水不斷,這裏早成冷宮了。
見剛剛進入宮殿內的女宮人,緩緩的打開了殿門,顧離塵時刻關注着裏面的動向,甚至連那個女宮人的表情,都細細地印在腦中,好分析她表情里傳達出來的信息。
女宮人的表情並無多餘的變化,顧離塵連忙問道:“母妃還是不想見我?”
那女宮人只是微微搖頭說道:“五皇子請進,素妃娘娘就在殿內。”
聽到女宮人的話,顧離塵反倒有些忐忑了。他忍不住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在外漂泊多年廝殺不斷,如今這面容,不知母妃她還認不認得。
十年未見他的母妃,如今,只有幾步之遙就可相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期待什麼,顧離塵不自覺地大吸一口氣,然後緩緩的吐出來,以此緩和他稍顯激動的心情。
顧離塵走到殿門外,右手扶着門框,有種“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扭捏之感。等到他鼓起勇氣,想要推門而入時,屋內卻傳來一個女聲。
“相見不如不見,你又何必如此執着?”
聽到這話,顧離塵舒展的眉梢,微微聚攏,扶在門框上的手也不自然地放了下來。
“母妃,十年未見,如今,我是光明正大地回到了這皇城,父皇已經應許我可以留在宮中了。”
屋內並沒有立刻傳來回應,只是過了片刻,就傳來了帶着冷淡語調的一句女聲。
“你用了什麼手段,我也早有耳聞。只是你實在不該呆在這裏,十年前,你父皇便為你尋了好去處,你應該待在竑珞國。”
“母妃,這是在怪我。怪我得不到父皇的喜愛,還是覺得我生下來就如欽天監所說是個不祥之物。”
顧離塵嘴裏說著這話,每一個字無一不刺痛着他的心臟,十年了,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變得那麼冷漠。可別的他不關心,但屋子裏的那個人對他來說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如今,一席話聽下來,倒應了他母妃所說的“相見不如不見。”
屋內的人和剛剛一樣,並沒有立即回應,就好像在思考,又好像不願意回答他一樣。
“若是你留在竑珞國,能讓你父皇安心,能讓眾皇子和睦,能讓這皇城安寧,那便是好去處。”
屋內的女人並沒有正面回答顧離塵的話,就好像顧離塵的埋怨是無足輕重一樣,又或者就算他心中苦楚,也無法可解,不如不說。
“母妃當真是心懷天下,鐵面無私。可我偏要留在這皇城,就有我要留下來的道理。十年的冤屈,母妃,難道就不想洗刷這冤屈嗎?”
顧離塵彷彿沒有了剛剛的扭捏和緊張,直接用雙手推開了門。
屋內跪坐着一個女子,只有一個背影,可定睛一看,依稀可以見得她花白的頭髮,還有那身乾淨樸素的衣裳。
顧離塵見了不由得心頭一顫,竟有些愣神,自己的母妃如今也只有三十幾歲的年紀,怎的未老先衰?
素妃年輕時最愛梳妝打扮,儘管衣着顏色淡雅,可頭上的髮飾佩戴都是別出心裁的。尤其是她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是她最愛惜的東西,可如今青絲不在,就如同十年前那個涼夜一般,剩下的只是滿目瘡痍。
“去了竑珞國十年,連規矩都不知道了嗎?你這副模樣,確實比不了在宮中長大的皇子。”
那女子厲聲呵斥道,那氣氛滿是莊嚴肅穆,就如同她面前那面佛像一般,她手裏的佛珠也放在了一旁。只留下插在香爐上的縷縷白煙,瀰漫在空中。
“十年了,什麼都會變的,當年那個乖巧懂事匍匐在母妃身旁的五郎,已經長大了。母妃,不必激我。我知道您最是心軟,我就當你這話是口是心非了。”
顧離塵的眸子沉了一分,也不知道是心疼母妃,還是心疼自己,不過,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一定要找出來。
“十年前的事,早已是蓋棺定論的事了,你又何必要死死咬住不放,到頭來傷的還是你自己。聖上英明果斷,這宮中又何來的冤屈?”
那女子依舊十分淡然,就好像那件事與她無關一樣,全然是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回答。
“我聽宮人說,這十年來,母妃都是吃齋念佛,為父皇誦經祈福。可父皇從未在意過母妃,母妃和父皇從小青梅竹馬的情誼,當年他做了皇帝,皇后不是你,他身邊的寵妃也不是你。就連十年前的事,父皇為了息事寧人,都讓母妃去頂着罪過,他愛的從來都是自己…”
“豎子!休得胡言!”
那女子立刻打斷了顧離塵的話,顧離塵只是覺得自己在陳述事實,可她最聽不得的就他這般肆無忌憚地胡言。
“聖上心懷的是天下,顧全的是大局,即便心中無我,那又何妨?”
說著,女子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佛珠,抬頭凝眼注視着前面的這尊佛像。
“母妃這是為何?”
天下嗎?這天下怕都是他偷來的,又何來心懷天下之說。若真是心懷天下,又怎會連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要變成犧牲品。顧離塵心中不由得冷笑,可他理解不了他母妃的這種犧牲精神。
“因為我愛他,哪怕他心中沒有給我留位置,可這麼多年的情分,我一直都記着。他不是尋常的丈夫,而是天子,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不讓他為難。”
看着自己母妃這副孤單落寞的樣子,顧離塵更忍不住心疼了,這個女人太倔強了,就算受了委屈,也只是打碎了往肚子裏吞。
“母妃不覺得委屈,可我覺着委屈,十年前的冤屈母妃不願意追究,五郎偏要追查到底。母妃就當我是個不孝的孩子吧,當真相大白那日,我自會來母妃請罪。”
說著,顧離塵便跪下了身子,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明明是個劍眉星目,一臉英氣的少年郎,如今,滿臉卻是憂鬱之氣,十年來,身處異地他鄉,父母不聞不問,被人猜忌陷害,就連兄弟也想殺他,當真是天煞孤星無疑了。
那女子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了一句:“朽木不可雕。”
顧離塵也不放在心上地抬眼往外走了,儘管額頭上出現了淤青,身上也有好幾處新傷加舊傷,可他心裏的傷,藏了十年,卻從未痊癒過,比身更痛的是心。
皇宮一處偏殿內,香煙裊裊,屋內的光線昏暗,一尊道像擺放在正前方,一個中年男子正跪坐在蒲團上,閉目凝神。
突然,他對身旁的老太監說道:“朱鹿山,你說朕等了這麼多年,何時才能飛升成仙呢?”
朱鹿山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露着慈祥的笑顏回道:“陛下心誠則靈,怕是不日就可飛升了。如今萬事俱備,東風將至。”
聽到朱鹿山這話,他才滿意地揚起了唇角,又繼續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