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裴幼荔第一次在半夜一點多來電影院。

大廳里空蕩蕩的，只有值班的工作人員，負責售賣爆米花、可樂、玉米片等零食。

給鄭在泫回了句“沒關係”后，她關掉手機，取了一張票先行進入影廳。

廳內還有一對情侶，奇怪地打量着獨自一人的裴幼荔。

電影開始幾分鐘后，燈光徹底暗下來，裴幼荔才看見一個男生走了進來。

他將帽檐壓得很低，快步穿過一排排座椅，最後坐在了她身邊。

“對不起。”李泰絨掀了掀帽子，眸子裏滿是歉意。

裴幼荔微微笑了笑，表示理解：“沒開始多久。”

李泰絨把手中的東西遞給她，是爆米花和熱飲：“給你的。”

裴幼荔接過來，沒像往常那樣道謝：“嗯。”

已經入秋，夜晚的溫度不算太高，她穿着薄針織衫和長褲，長發隨意地披着，身上帶着點清香。

“你是偷跑出來的？”

“也不算……”李泰絨調整了一下座位，“我被瑪克發現了。”

他沒提在泫，也不想在她面前提在泫。

裴幼荔歪頭：“那你怎麼說？”

“說……”李泰絨如實答，“出來買東西。”

裴幼荔輕笑：“敏涥應該會信。”

李泰絨也笑起來，點頭贊同。

電影的名字叫做《燃燒》，是演員劉亞任的新作，評分很高，剛好這個時間有場。

裴幼荔將爆米花放在兩人中間，嘗了一口：“嗯？巧克力味兒的？”

“我猜你應該會喜歡。”李泰絨輕聲解釋。

他們坐在最角落，離那對情侶很遠，說話也沒什麼影響。

“嗯，”裴幼荔又拿了一個，“喜歡。”

喜歡才怪，因為低血糖和飲食不規律，她總吃巧克力，早都吃膩了。

螢屏上，場景極其自然地展開，劉亞任衣着普通，做着兼職。

這個電影好像是要描述底層小人物的故事，然而很快，裴幼荔就發現沒那麼簡單。

男女主人公走進一間出租屋后，身體糾纏在了一起。

喘息聲在影院裏清晰可聞。

裴幼荔：……

取爆米花的手指停住，她看向身旁的李泰絨。

他愣愣地盯着屏幕，沒反應過來電影的感情線進展怎麼這麼快。

“……電影好像都有點這樣。”察覺到她的視線，李泰絨憋出了一個解釋。

裴幼荔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我也不知道這個電影尺度這麼大。”

裴幼荔依舊神色微妙。

李泰絨的聲音漸漸弱下去：“我……我不是個奇怪的人。”

如果不是影廳里光線太暗，一定能看到他通紅的耳朵和臉頰。

雖然裴幼荔也覺得和男生看到這種親熱戲碼有點尷尬，但顯然他十分有趣的反應抵消了這種尷尬。

她眼帶笑意地轉過頭，評價：“這個女演員的身材不錯。”

李泰絨舒出一口氣。

幸好，情節很快恢復了正常。

《燃燒》是一部愛情懸疑片，用三人之間的情感糾葛反映現實社會存在的階級鴻溝。

裴幼荔完全進入了劇情，呼吸輕淺。

李泰絨每次轉頭，看到的都是她認真的側臉，在熒幕微弱光芒的映照下白皙又柔嫩。

能這樣和她獨自相處，即便一句話也不說，他也覺得很開心。

李泰絨吸了口熱熱的飲料。

[電影剛剛演了什麼？他好像……不記得了。]

不知不覺，二個多小時過去，李泰絨在燈光亮起來之前戴上口罩。

“我送你回家吧。”

裴幼荔疑惑：“不分開走嗎？”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你一個人打車回去……我不放心。”

裴幼荔莞爾：“其實沒關係，每次在公司加班，我也是一個人打車回家。”

李泰絨搖搖頭，堅持道：“不行，我送你。”

裴幼荔沒再拒絕：“也好。”

影廳里的台階有點矮，她又沒太適應亮起的燈光，便格外仔細地盯着地面，生怕摔倒。

注意到這一點的李泰絨狀若無意地將右胳膊伸了過去：“小心些。”

裴幼荔猶豫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袖。

直到出了影廳才鬆開。

外面的溫度比屋內低得多，裴幼荔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李泰絨看看身上穿的衛衣。

總不能把這件脫下來給她吧……他好後悔沒穿外套。

恰在此時，裴幼荔攔到了一輛的士，兩人趕緊上了車。

她和李泰絨先後報了地址。

折騰了一整天，溫暖的車內很容易讓人犯困，裴幼荔閉着眼睛，倚着窗框，偶爾“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李泰絨非常愧疚。

如果不是他的職業，她根本不用這麼晚出門。

李泰絨伸出手，輕輕將身邊女孩的頭移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見這一幕，笑出了一臉褶子。

為了不吵醒裴幼荔，他壓低聲音：“和你女朋友不住在一塊兒嗎？”

女朋友？

李泰絨一愣。

“嗯……”出於私心，他沒有糾正，“她家裏管的嚴。”

司機瞭然，沒再搭話。

李泰絨垂眸看向裴幼荔。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好幾次。

很明顯，她已經醒了。

李泰絨一僵。

也許是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裴幼荔突然抬起頭。

明澈的眼睛像一汪清泉，靜靜地注視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無意中暴露的小心思。

她聽到了剛剛的對話。

李泰絨臉一熱，動了動唇瓣。

他剛想解釋些什麼，就看見裴幼荔重新低下了頭。

她掏出手機，在兩人的kakaotalk聊天框裏打字。

【幼荔：我是你女朋友？】

沒有直接出聲揭穿他，而是以這種隱秘的方式。

李泰絨一隻胳膊還被她靠着，只能用另一隻手回復。

【泰絨：……怕吵醒你。】

裴幼荔盯着這條消息看了一會兒，關掉手機，在他肩膀上調整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繼續閉目養神。

然而，一直關注着她動向的李泰絨卻發現，在他的聊天框下面，就是鄭在泫。

也就是說，裴幼荔最近聯絡過的人，除了他，還有在泫。

也許是白天，也許是今晚。

李泰絨的思緒又變成了無序的線團。

她聯繫在泫做什麼？他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

李泰絨抿了抿唇瓣。

他好像總是這樣。

她給一點甜棗就會很開心，發現什麼風吹草動又開始胡思亂想。

如果……如果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他真的不想再患得患失。

可是，要是她拒絕了呢？

這一次，裴幼荔真的睡著了，但李泰絨卻糾結了一路。

“到了。”司機將車停在路邊，出聲提醒。

李泰絨輕輕晃了晃裴幼荔的胳膊。

她半懵半醒地坐起來，推開車門，連道別也忘了說。

“大叔，您稍等我一下。”李泰絨終於做好了決定。

司機很理解地應聲。

現在的小情侶，分別時都這樣膩膩歪歪，總出夜班的他已經習慣了。

裴幼荔疑惑地停下腳步，回頭望向正繞過來的李泰絨。

“幼荔……”

“嗯。”

“今天……今天……”

“今天很開心，”裴幼荔停頓一下，“謝謝你，泰絨。”

“不用謝。”話一出口，李泰絨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裴幼荔指了指家門的方向：“沒事的話，我就先……”

“有事！”李泰絨着急地阻攔，“我們……我們……”

“嗯？”裴幼荔真切地迷惑了。

黑漆漆的大眼睛此刻愈發明亮，似乎還摻着些擔憂。

“我們……我們可以交往嗎？”李泰絨心一橫。

裴幼荔瞬間愣住：“交往？”

“嗯，”擔心自己說得太過突然，顯得不正式，李泰絨趕緊道，“不是開玩笑！我知道……跟我在一起可能會有點委屈，不能像和普通人談戀愛那樣……但我喜歡你的心意是真的……”

裴幼荔定定地注視着他，耐心地等他把話說完。

吃晚飯時，她還在糾結要不要先提出交往，沒想到現在他就先一步說出來了。

“我……”

“你不用着急答覆我，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

這樣，就算拒絕，他也不會那麼難過。

李泰絨一邊擺手，示意她趕緊進屋，一邊向後退。

“……”

看着他越來越遠的距離，沉默許久的裴幼荔忽地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角。

“不用想了。”

李泰絨一怔，表情獃獃地注視着她。

“我不喜歡吃巧克力味的東西。”

巧克力？不喜歡？這是……拒絕？

李泰絨強行扯了扯嘴角：“啊……那……”

然而——

“所以你下次別再買巧克力味的爆米花了。”

裴幼荔微微對他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像清涼的晚風，拂去了他所有的擔憂與焦慮。

李泰絨一愣：“嗯？”

“晚安，”裴幼荔轉過身，走出幾步后又朝他揮揮手，“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

李泰絨猛地瞪大雙眼。

不用考慮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門口，他止不住地開始傻笑。

司機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捨不得女朋友？”待李泰絨重新坐回車上，他調侃道。

“嗯？”李泰絨羞澀地壓了壓帽子，聲音軟糯糯的，“有點。”

這次是真的女朋友了。

司機安慰：“沒事，明天還會再見面的。”

“嗯，”李泰絨輕輕應聲，托腮看向窗外，“每一天都會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