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狼埋嶺之游

004狼埋嶺之游

酒川不愧是酒川,醉了的洛書鯉醒來,看着那茫茫無邊的水和天,她單手扶額。

真是!醉了!

兩個人在酒川上又飄了幾天,從剛開始的青山綠水,到後面的山重水複;再從剛開始的優雅自持,到後面的尷尬狼狽!!

一路上條件並不好,一葉舟、一酒罈,兩片槳、兩個人,三包袱、三葫蘆瓢……

天公不作美,偶有風雨。

哪怕撐着傘,那噼里啪啦聲依舊能澆濕她們的衣服,透骨的涼從腳趾蔓延到頭皮,冰涼一片。一路上洛書鯉不知道在心裏罵了青案多少次,罵到最後她自己心都麻了。

“師姐…這都幾天了……到了嗎,我暈!”洛書鯉捂着胸口,隱隱作嘔。

“約莫快了…小書鯉,把護肘戴好,拿好彎刀。”江浼浼扣緊了護胸的甲裝,一改往日的溫柔怯弱。太陽西斜,群山在夕陽的照射下,都鑲上一圈橘紅的邊兒。

傳言中的狼埋嶺,陰森而暗無天日,在所有記錄中都盤繞着烏蒙蒙的雲。

耳邊風聲簌簌,鳥鳴聲悅耳如歌。洛書鯉先看了眼地圖,再對比了一下這裏的環境,連綿起伏的山嶺、曲徑通幽的林地、以及汩汩的清泉……確認了真沒走錯后,她最後才看了眼她們的全副武裝,一應俱全的箭囊、利刃、陷阱夾、火石……

“師姐,我真感覺咱們就像那諸侯,被周幽王那廝戲給弄了!”

“周幽王,那是誰?”

洛書鯉擺手,然後踏上了蜿蜒的小路。江浼浼跟在她身後:“不是,你當心點啊,千萬別被表面迷惑了……這裏一定有危險!!”

“可是……”洛書鯉忽然頓住腳步,欲言又止。

江浼浼看向她,張了張嘴,那安慰的話瞬間卡在喉嚨里。

因為洛書鯉蹲下后提起根部帶了一團土的植株——還特意甩手晃了晃。

“花如血,味腥銹。葉微硬,形似彎月而參差。莖呈深灰,有粗毛……”江浼浼嘴唇顫抖。每說一句,洛書鯉就跟着她的話,去看、去聞、去捏、去摸……

寒意襲上後背,一股不安感頓時竄上心頭。

這是不是太巧了??

江浼浼又走了一步,腳下忽然傳上來“咔嚓”一聲,清脆如斷骨。“嗡嗡”的耳鳴充斥着她的大腦,她低頭一看,呼吸霎時間攏緊——

還未待其反應,那個根部還落着土的狼血花瞬間被人抖了個乾淨,兩片葉子的其中之一“呲啦”一聲被人撕了下來:“師姐——偏頭!!”

江浼浼聽到洛書鯉的聲音,想也沒想,側目間看到那片如刀的葉“簌”的劃過,耳邊伴着“撲通”的落地聲,狼暴睜着眼倒在血泊里……

“嗷嗚”——

凄厲的狼嚎聲自通幽的小徑傳出,幽幽的綠眼在暗處像鬼火般紛紛亮起來,一雙、五雙、十雙……

洛書鯉閃身,抽出彎刀與江浼浼並肩而立。她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周圍蟄伏的狼群,緩緩彎下腰呈撿石子狀。

殘陽迫近遠山,十幾隻狼慢慢地向洛書鯉她們逼近,空氣像拉在弦上的箭,一時間人與狼群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師姐,記得小時候我想與你比劍法,你總是拒絕說劍不對書鯉,打打殺殺傷和氣。這一次對着狼,你可得好好給書鯉大展身手。”

江浼浼提劍扯唇:“好——”

忽然遠遠地傳來一聲狼嚎,周圍的狼像是得了指令般,臼齒咬合處隱隱有腥膻的液體流出,它們弓着身子,野心勃勃地向前。

千軍一發之際,毛色漆黑還垂着涎的那隻出頭狼搞偷襲,第一個撲了上去。

寒光如影,血色翻湧,江浼浼順着它的喉嚨割出一條大口子甩了出去,“嘭”——落地成屍。她揩了揩灑在臉側滾燙的狼血,抬手看着這大片的猩紅,眼神漸漸失焦。

和着回憶,她再次溺於污臟。

再次抬眼,她已經失了理智,瘋了般的只想激起更多的血花……

一旁的洛書鯉架着狼的頭,剛揮刀割斷它的脖子扔地上,就見江浼浼提着滴着血的長劍,踩在狼屍上,像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殺瘋了!

師姐!初露鋒芒!

狼不知疲憊的猛攻,後腿扎着地猛的跳起撲向江浼浼的脖子。

洛書鯉瞳孔一縮。

她雙手握着彎刀,直接跳過去,從狼的背後“噗呲”一聲,刀入後頸三分。

她趴在狼後背上,硬生生藉著自己身體的重量壓住彎刃,就這樣遏制狼的行動!

說實話這種招式也是被逼急了,鋌而走險的那種,有點像以命搏命的小瘋子,風險高沒錯,但是傷害也最大。

江浼浼髮絲黏着臉上的血,然後單臂抱起洛書鯉,另只手一劍穿刺狼的身體,抬腳就把它踹出幾米遠。

“師姐你這劍法也太霸氣了吧……”

師姐!大殺特殺!

江浼浼將她輕輕地放下,護在身後,接着一個人奮勇向前。

又是一劍捅死好幾頭,然後利索的拔出來,如果沒死就再捅,再拔……如此反覆,很快,這十幾頭狼差不多全葬送在了她手上,團滅。

師姐!天下無雙!

這邊戰況結束,洛書鯉分毫未傷,連頭髮絲都好好的沒掉一根。她去找江浼浼,只見其眼神陰鷙,嘴裏念念有詞都是“死…”

洛書鯉剛走過來,江浼浼就把劍扔掉了。

洛書鯉扯了扯她的衣袖,江浼浼沒有反應。

師姐她又失神了……

真傻。都這樣了,怎麼還記得把劍不對洛書鯉這件事放在第一位。

洛書鯉眼睛濕濕的。

師姐,這個十四歲的少女,她身形纖瘦,靜如姣花照水,靡顏膩理的臉上還沾着血污,可這也影響不到她在洛書鯉心中的好看程度。

但是污臟留着總歸是不好的。

“師姐,走,我們去洗洗。”

長劍和彎刀都染着血。這邊離河也不遠,洛書鯉打算去清理清理。

她拉了拉江浼浼,不動。

又拉了拉,終於動了。

洛書鯉牽着她的手繞過群狼的屍身,剛折返幾步,面前忽然滾過來一個骷髏頭擋住了去路——

“人類,走哪兒去?”

大夏天的,男人裹着一身如雪的大髦,顯得的像個過冬的富家公子般貴氣逼人,當然,這在洛書鯉看來,他也略顯憨批……

他狹長的雙眼帶着殺意的掃過兩人,英挺的鼻樑,深邃的輪廓,長發間豎著兩簇銀色的狼耳。

“這麼多債呢。”

洛書鯉正處於濃情蜜意中呢,這一被挑釁,氛圍全被破壞了,她的怒火“蹭蹭”漲到極處。眉心抽搐,她也不管那人是妖是怪,給手上的一長劍一彎刀注力就向它砍去——

金光突現,力道不大,其威力卻如太陽光照射到厲鬼般那般極具侵略性。

這道內力狠狠地刺向狼妖,空氣中瀰漫著燒焦的味道。一看,那華麗的大髦竟被灼傷了,狼妖的臉色像是受到了煤炭的引力,驟然黑如鍋底。

“低賤的人類,你找死。”纖長的手指漸漸化成了鋒利的狼爪,他抬手就還上去一道九成九的妖力。

洛書鯉反應不及。

“叮噹”——柄上懸挂金鑲邊的紫流蘇,陌刀上倒映着一雙漆黑如墨的鷹目。

拔刀相助的少年橫劍於胸前,輕而易舉的為洛書鯉擋住了狼妖的一擊。

洛書鯉在他身後呆了兩秒,然後拉着江浼浼往後退了幾步,在遠處大喊道:“喂!謝謝你啊——”

狼妖惡狠狠的瞪着他,弓身蓄勢待發。

少年的馬尾和飄帶一同被風拂起,傲氣凌人的抬起下巴。

狼妖‘嗖’的用妖力閃身到他身後,抬爪就是一陣暴扣,少年輕飄飄的甩頭躲開,緊接着挑刀又是一個完美的格擋反擊。

“有兩下子。”

狼妖眯起狹長的眼,周圍颳起了嗚嗚的風,樹葉噼里啪啦響。

只見它全身上下白光翻湧,頓時一頭巨大的狼身畢現在其中,整整有五個成年人高。

它通體雪白,奔跑起來時頭齶呈尖形,顏面部長,鼻端突出,齜牙裂嘴的好像要把少年給撕成碎片。

妖力和速度都比原來強了四五倍,一甩尾就抽向少年。

少年踉蹌了一下,到底還是躲開了。可他剛才所站的地面卻沒辦法躲,硬生生接下這一擊。

驚天的“轟”一聲,大地碎裂、飛石暴起,颳起了一陣土風。

洛書鯉攜着江浼浼又退了好幾步,確保他們不會殃及無辜后,漸漸的也大起了膽子。

“不是呀!襲它後頸!錯了!是那樣!哎呀!腰腰腰!不是!你到底能不能幹翻它!呀!啊!”

少年聽着她在那聒噪的聲音,眉頭蹙了蹙。

也不知是被影響到了的還是怎麼的,越打越散亂。有好幾次都硬生生的接下狼的猛攻,胳膊上衣物也漸漸多了幾團模糊的紅濕……

而在洛書鯉的“指導”下,狼妖卻愈戰愈勇,而且毫髮無傷。渾身的肌肉都剛硬如鐵,招招出殺機。

在它第四次咬住少年的後背準備撕扯皮肉時,狼臉上忽然流露出痛苦和猙獰,它心跳驟停,如卡機般“滋”的遏制住了它的行動。

妖力斷流!

於是局勢徹底逆轉過來了——

少年的陌刀華影無數,如刀冢一般“嗖嗖嗖”的刺向狼妖。它痛苦的嘶吼,局促不已,後退不及。

少年完全不給狼妖任何緩衝的餘地,很快勝負已然揭曉——

狼妖維持不了戰狼形態,他捂着心口,鮮血淋漓的匍匐在地上。

少年喘着氣,抹了抹額上的汗。

狼的妖身短暫化成了失敗的人形,白髦混着血和污泥分外狼狽。那俊美的臉哪還有公子哥的韻味,毛髮凸顯,像個怪物。

“該死…居然是這時候……”

“帶路去找狼血花,或者死。”少年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眼神散發著凜冽的寒,很冷,就像抵在狼妖額頭的陌刀。

狼妖趴在地上,惡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利刃,毫不畏懼地譏誚道:“啐!老子狼族的一草一木你們也配惦記?”

遠處的洛書鯉聽清了,挑釁的晃了晃手裏的狼血花:“可我不僅惦記還摘到了耶~”

話音未落,少年風塵僕僕地提着狼妖後頸躍了過來。狼妖滿臉怨恨,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他。少年手一松把狼妖摔到洛書鯉面前,緊接着漆黑的皁靴覆在他的後背上。

少年略帶調侃的語氣:“換吧,用這狼妖。幾千年道行呢!”

洛書鯉睨了他一眼,愣了愣,腦海里立刻浮現了那抹久久散步下去的倨傲身影……然後她搖了搖頭,像個傻子似的。

接着“傻子”向少年投去了看傻子的目光——

這人還真把她當心智不全的小孩了?誰跟他換,虎落平陽也是虎,這個狼妖他打着都費勁,她一個糯米雞哪裏敢收?

話到喉嚨剛想一口回絕,結果就生生咽下去了。

因為一直失神的江浼浼看見地上的狼妖,立刻就展開雙臂把洛書鯉擋在身後。毫不猶豫的,用身體把危險隔斷……

洛書鯉:“……”

狼妖趴地上捂着心口,死死的盯着江浼浼。

“你們感情很好。”少年不緊不慢的掃了眼雙目空洞的江浼浼,挑挑眉對洛書鯉,“嗯,她神識不穩。你想不想就呢?”

“成交。”洛書鯉從她身後探出頭,沒有一絲猶豫的就答應了。倒不是因為她採到了一株就覺得狼血花遍地都是,也不是因為她不知道狼血花多難得。

而是——就算狼血花再難得,也比不上江浼浼分毫。

少年也沒有驚訝,涉及那個女孩子,她答應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

“哈哈哈哈,愚蠢至極。”笑聲是從狼妖嘴裏發出來的,總有人瞧不起義無反顧。

他語氣帶着濃烈的嘲諷:“這交易也就你這種傻子做,神識不穩那不是隨隨便便都能治?”

“那又怎樣?況且……”洛書鯉笑眯眯的揉了揉狼妖的腦袋,而後挑釁般的將狼血花扔給少年,“我這不是還白得一隻狼嶺看守嗎?把你帶回去,我哪還需要什麼狼破花。”

……估計把它帶回去也沒啥卵用,青案那個人她可太了解了。那刻板的一批,有功論功,有過論過,賞罰分明。在他那裏,功過從來不能相抵!她還在想着,就被狼妖的一聲大吼整懵了。

狼妖目眥欲裂:“閉嘴!狼血花也是你配侮辱的?”

洛書鯉往後退了退,看着他早已化成鋒利爪子的手,咽了咽口水。要不是他被少年制着,估計剛就撲上來把她撕碎了。

但洛書鯉哪會有半分收斂點,還是欠欠的,她又不怕死地上前,英勇的拍着它的腦袋:“你死到臨頭就別這麼樂觀了。天冷,我還尋思着給師姐添置件狼皮大髦衣呢…”

“就她也配?”

禍從口出——

旁邊的少年揉了揉太陽穴,自顧自地給狼封了穴位后就去運功治江浼浼了。

而這邊,洛書鯉手上的動作停住,抿唇:“你幾個意思?”

狼妖狠狠側頭,隱忍的臉上帶着深深地厭棄:“骯髒的人族,你別碰老子!”

洛書鯉反手就將彎刀卡在他喉嚨上,好像隨時都有按下去的衝動:“這一刀下去我沒任何損失,你的修為可就真白搭了。給我師姐道歉。立刻馬上!”

“恕難從命。”狼妖一字一句地,惡劣的態度跟洛書鯉不相上下。

“行,不道歉是吧?”洛書鯉怒氣沖沖,掏出打火石。

“蠢人,你又想幹什麼!”

“幹什麼?要你管?你管得着嗎?”洛書鯉對着狼妖的大髦就開始‘噠噠’的搓打火石。

接着,那邊一陣流風回雪的仙氣兒,這邊一股炊煙裊裊的煙火氣兒……

少年閉着雙目坐在江浼浼身後,聽着那邊兒的喧擾鬧騰,到底還是嘴角抽搐……

“你再燒老子這就宰了你!”

“你宰你宰你宰!就知道瞎叨叨,道不道歉?你這個活了幾千年老不死的老狼!”

“住手!你!你這個可惡的小人類!”

“我今兒個不光要給你毛燒禿咯!你這座山也別想倖免!惹我?可惡!你居然敢惹我!!”

“別!別別!停手!老子的毛焦了!!要燒到臉了!你快滅了它!”

……

一人一狼就在這樣的鬧騰中,一個死不停下,一個死不道歉。就這樣從天色昏沉鬧到了月亮升起,不知不覺中,星星早就灑滿了夜空。

末了,洛書鯉也不耐煩了,懶得再折騰。她將打火石拋起來,抬指凝結出一道耀眼的金光要揮過去。

狼妖驀地闔上雙目。

其實說來也奇,她明明是木屬性的靈流,不知道為什麼別人的木之力都是綠色,就她的最特殊是金色的。

“轟”——石子在金光的照耀下,突然就碾成了粉塵……洛書鯉疑惑的看着還在發光的指尖,怎麼回事,她…不是還沒把力揮出去嗎……?

狼妖在這聲爆破聲中抖了抖。

然而想像的痛感卻並沒落下來,他忍不住睜開了眼。

“!!!”

另一邊,少年因為受到強烈的干擾,於是遭到反噬也跟着昏了過去。

洛書鯉無語。

沒有金剛鑽你攬什麼瓷器活,這麼久了不僅沒治好師姐你自己還暈了過去。

青案都比你強!

要說這事還真不怪人家少年,江浼浼的神識屬實怪異的很。換句話說就好像一把鎖,少年不是那把鑰匙,想打開就得另闢蹊徑,最簡單的就是灌靈力。

結果灌着灌着,少年察覺到了不對。感覺不僅壓不住她的夢魘,反而還讓夢魘變得更囂張了起來,汲取他的靈力,然後跟他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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