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龜和拙將

回到行里，alisa發覺sabrina已經在了。

sabrina是行內的pa秘書，去年剛剛生完孩子的她現在還在餵奶，整個人處於一種略微浮腫的狀態。

她穿着一件深綠的大毛衣，下面配了一條黑色的工裝褲。光着腳，踩着一雙ugg的豆豆鞋。手裏提着餵奶袋子，向alisa搖搖晃晃的走來，頭髮亂蓬蓬的，用皮套隨意的綁了一個球，甩在腦後。她一走，那個球就一晃。

alisa擔心，她的頭髮隨着球的晃動而崩開。

sabrina和alisa是同年加入x行的，入職時間前後不超過10天。可謂是，兩小無猜。

兩人剛入職的時候，sabrina級別是8，alisa的級別是7。一個是秘書，一個是客戶主任。三年的時間過去了，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也還是那個月亮。

倆人混的都一般，誰也沒升級。

因為在同一個條線，所以，在行內她倆的接觸最多。接觸多，交情就多，感情也最深厚。

sabrina是海歸出身，面試的時候，一口漂亮的口語無人能敵。是行內，唯一一個面試全程一句中文都沒說的人。

在這個並非一線的城市，alisa覺得，sabrina的英語口語水平能排進全市前5%。畢竟，出國留學的人雖多，但是，願意和外國人在一起相處，勝過與中國人打交道的人，就她一個。

但alisa覺得，sabrina的本質是保守的，她骨子裏其實很中國。這一點，也許連sabrina自己都沒發覺。

她放棄了擁有古堡的藍眼睛帥哥，回國嫁給了相戀五年的踏實派初戀男友。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年代，只關注愛的sabrina讓alisa覺得倍感珍貴，也非常佩服。

但sabrina有她非常西化的一面，體現在對公平和尊重的倔強。

這恰恰是中國的職場中，基層員工最難獲得的東西。

是件奢侈品。

於是，eric成為了sabrina的剋星。alisa甚至覺得，sabrina得知eric胃出血的消息，都能笑出聲。

“誒，你等我一下啊，我把我剛產出的奶凍上。”sabrina邊走邊說。

她穿過alisa，把奶放在拐彎處茶水間的冰箱裏。又把吸奶器放在熱水中，燙了一下，才晃晃悠悠的走回來。

“嗯，不着急，你今天怎麼回來了？”alisa把電腦包，放在了辦公桌上。取出電腦，放在了dock上。

她們現在實行輪崗上班。按照在職人員出席率的50%，結合她們行的情況，她倆只要一個人在行里，另一個就可以在家辦公。

alisa和sabrina的座位和挨着的，sabrina甩了甩手，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手，把濕了的紙巾扔到了她倆公用的垃圾桶里，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alisa感覺，地面震了一下。

“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噸位現在可以啊。”alisa打趣道。

“沒辦法啊，天天餵奶，我不吃好的，我就不產奶，我兒子就的餓着。我現在也快吃不動了，就天天榴槤燉雞，嘖嘖，我一想我就想吐。”

榴槤燉雞，alisa一聽這組合就想吐。

”問你呢，你怎麼幾天回來了？”

“我回來看看你啊！我聽說eric，胃出血了行里就剩下你自己了，我這不看看你狀態咋樣。今天特意讓我媽來給我看孩子，我跑過來的。”

“聽到消息，你很開心吧。”alisa向sabrina飛了一個眼兒。

“最開始，是爽了一段。但是後來一想，他這病也挺兇險的，看他這麼可憐，就算了。”

“誒呀，你今天很大度啊。”

“我本來也不是那種狠心的人啊！只有他欺負我的份兒，我每次都是自衛反擊，忍無可忍。”sabrina邊說邊從包里拿出繃帶開始纏自己手腕。她的寶寶7個月了，還需要經常抱，手腕的關節被累出了腱鞘炎，因此總需要纏着繃帶。

“那也確實是，連pickup個電話，也能被他罵半個小時，是挺嚇人的。”

“關鍵pickup的還不是他給我打的電話。我就是手欠，接了一個別人的。他抄起電話就開罵，我是實在忍不了了。”

“確實是。”

“那你上次和他正面罵起來因為啥？”alisa問。

“因為他說，就你也能叫留學生？你聽聽這話，讓人怎麼能忍吧。”sabrina憤憤的說。

“確實，eric就是情商太低了，每次說話都人身攻擊。我也很難忍受他。”

“你可拉倒吧，我就沒看你和他紅過臉。你多圓滑啊，沒有你搞不定的人！”sabrina掏出蘋果，開始削蘋果皮。

“誒呀，謝謝謝謝，承蒙誇獎啊！”alisa從包里，給sabrina掏出了一包熱的糖炒栗子。“來給你的，大苗開車回來的時候，我看到栗子攤兒，順了一包。”

“誒，挺好。我給你帶好吃的了，我媽烙的餡餅。一會兒，咱倆一起吃。”

“好，阿姨的手藝，我還是比較中意的。”

“是啊，我媽特意做的圓蔥餡兒，說你上次說的，圓蔥餡兒你最喜歡。”

alisa心裏美滋滋的，在這間分行里，她和sabrina的感情，是真的！

“eric，估計半年之內，沒戲回來了。”alisa衝著sabrina挑了挑眉毛，“你可以開心了。”

“半年啊？時間太短了。最好不回來。”sabrina突然意識到說出了真心話，她趕緊四處看了一圈，還好沒人聽見。她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聽說，腫瘤的期數挺早的，不是1期就是2期。運氣好的話，也許都不用化療。”

“是嗎？那會不會很快就回來了啊？”sabrina的語氣提高了起來。

“我覺得難。昨天我和嫂子打電話溝通了，嫂子有意想讓他回她們城市所在的那間分行。可能後續，也會和總行領導正式提出來。也許eric不能回來了，直接就走了。”

“她們城市所在的分行？她們城市是長青市啊，那是個大行。能可能嗎？他老婆這個想法也太敢想了，這都可以算因禍得福，有多少行長想去那個d市的行啊。”

“也不能算因禍得福吧，畢竟禍是真大，福還不知道有沒有。”

“你說的也是。生病了，確實離家近，方便照顧和恢復。賺不賺錢啊，發不發展啊，都是后話。身體最重要！”蘋果皮削好了，sabrina從中間砍了一刀，遞給了alisa。

“所以我覺得，你應該見不到他了。”alisa接過蘋果開始啃起來。

“希望吧，對於這種雙l選手，我打心眼裏服，最好一天都別再相見。”

sabrina嘴裏的雙l，lowandlocal。

alisa笑了一下，每次聽到這個雙l，她都覺得非常形象。

eric這個人，是個非常勤奮的人。勤奮到令人髮指。公司業務部，每個人都凌晨2-4點收到過eric的微信。他只要想起什麼，他就直接發給你，他不會在意這個時候，太陽是否升起。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eric在飯桌上，頭也不抬，非常不客氣的說：“你們在坐的很多人，都達不到我的要求。你們有些人是花50%的精力在工作、30%的時間刷淘寶、20%的時間照顧家。但是我不是，我是100%。我無時無刻，只要我清醒着，我腦子裏想的全是工作！”

sabrina當時就私下和alisa講：“eric的老婆可真慘，和這種人生活，一定十分枯燥。”

eric老婆慘不慘，她們還不知道。但是，她們很慘。

eric給人壓迫感太強了，並且不太講道理。

這其實是一種生活態度，有些人就是選擇花50%的時間在工作上，50%的時間在生活上。甚至這個比例傾斜幅度會更高。也無可厚非。

你願意猛，你就猛着吧。不睡覺，24小時一直工作都行，但別拉着別人。

但是他非要把自己的準則強加在每個跟他合作的人身上，這就有點讓人吃不消了。

還有一點，eric人很土，土到衣服上，土到談吐中，土到氣質里。連骨頭，都透着土。

曾經，在年會上，eric喝多了，拉着帥氣的業務條線2把手adam，不停的說：“老闆，你就教教我，怎麼能變的洋氣。”

現場所有喝多的同事，都直接說：“你死心吧！”

但很多人就奇怪，這麼一個情商低，說話攻擊性強，大多數和他合作的同事和下屬都不喜歡，並且和外資行的文化格格不入的人，是怎麼當成行長了呢？

alisa總結：總行領導還是有眼光的，打狠仗，要用拙將！

她們所在的分行，前幾年業務下滑的很明顯。在eric上任之前，已經沒有人願意來當行長了。因為前三任行長，有兩個主動辭職了。唯一做到保全自己全身而退的，是前一任行長，周行。但那有很大程度，是因為他是一個本地人，有很多的本地資源。

可即便這樣，業績也仍然是下滑的，只是下滑的不那麼丑而已。

周行走後，更多人都不敢接這個攤子了。

只有他，舉手來了這座城市。

所以，行里每個人，包括sabrina，都是佩服他的！

甚至可以說，有點感激。

畢竟，對於那些土生土長不願意離開故土的本地人來說，分行的業務穩定，是她們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而且實話說，跟着eric幹活，其實很輕鬆。

因為他永遠比你能多想到一個客戶的名字，永遠在找關係給客戶打電話的路上，永遠把業績指標記得比每一個人都清楚。

自從他到任，他把行內的業績，乾的增長了一倍。確實，大力出奇迹！

“那接下來怎麼辦？”

“elton讓周行遠程幫我了。他現在帶這間分行。”alisa接過了蘋果，開始啃。

“那還不錯，咱這，周行還是很熟悉的。還有別人嗎？”

“分了一個rm（客戶經理），kevin杜。”

“媽呀，是那個事兒精嗎？”sabrina的嘴咧到了嘴角。

“好像是。”alisa也知道這個人很難纏。

“他很難對付的，我之前在她們行實習了一段。聽說，他要是耍起脾氣來，他們行長也的讓他三分。”

“有那麼厲害嗎？好吧。”真是個硬茬子。alisa心裏默默打了鼓。

但是她沒辦法，elton已經選完的人，想必已經是溝通過的了。雖然elton和她講，先問她的態度。但是老闆選的人，她哪有資格說不行啊。

反正選都選了，接着就是了。比起行內現在的業務，最棘手的還不是kevin這個人。

“你。。。”alisa剛想開口。

“你別打我主意啊，你也知道我，英語專業出身。業務上的事，我不懂啊。而且，我家那孩子。。。”sabrina邊說邊從包里取出了保溫飯盒。

alisa明白，羊肉餡餅在裏面呢。

“行行行，你別打開了，我知道阿姨的愛在裏面呢。你別拿阿姨壓我。”

sabrina說的也是實話，業務上的事，她不懂。

“你幫我找找咱行發債部門的人，我想為榮源聊個業務。”

“好的，干點力所能及的，我是沒問題的！”sabrina拍着胸脯，打着保票。“

“你好好乾，我這一家老小還指望着年底的bones呢。你這干好了，沒準就火線提職了。你上去了，讓出個位置，沒準我也能升一個級別。”sabrina滿臉堆笑，彷佛開始了暢想。

alisa的眼光卻穿過牆，看向了遠方，想法確實很美好，但是活兒也先干啊！哎，還是得靠自己啊！

下一步怎麼辦呢？這邊聯繫給榮源發債，另一邊要着手約約風控了。縱橫輪胎上了風控的名單，想要恢復貸款和存款量，這個名字必須的啃下來！

“都這個時節了，風控不讓我的客戶提款，這就是要的我的命啊。”alisa想。

好吧，冷酷無情的風控血媚娘大人，linda吳，我要會會你。

一億的額度，能砍成3千萬。別人的風控是砍個零頭，你是把整數給我砍了。業內號稱，吳一沒，只要過她的手，啥都沒。

就是化了，也要給我漲回來。枯木尚可逢春，我就不信了，我還說服不了你了。alisa信誓旦旦的給自己打着起，小手不自覺的握緊拳頭。

“你不在的時候，風控給你打電話了。”sabrina的聲音打斷了alisa的思路。

“誰？風控？”

“你看你未接來電啊，lindawu。我看到她電話，我都沒敢pickup。”sabrina撇嘴直搖頭。

“啊。。。”alisa的哀號聲，傳出了辦公室。“怎麼說來就來啊，我還沒做好準備呢。”

永遠都不是生活選擇了你，而是生活夾槍帶棒的砸向了你！

alisa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按下了回撥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