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挑釁
日冬至,畫素梅一枝,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盡而九九出,則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圖》。
一副清疏梅花,花開九朵,每朵九瓣,一日一點紅,八十一天後,就構成一副紅梅送冬圖。
一副《消寒圖》妙趣橫生,風雅易懂,是大周閨閣姑娘的心頭最愛。
凌煙閣是京城最受千金貴女貴婦們喜愛和光顧的地方,所售的胭脂水粉,布羅瑤匹,筆墨貼紙都是上乘貨色,且花樣齊全。
冬至這一日,凌煙閣更是人滿為患。
“元月,那不是你們沈府的馬車?”
孫南湘拿起一張梅花扇箋對日觀賞,收回時,便看見樓欄下面的長街上駛過一輛無垂牌的香色馬車。
沈元月一席水藍色對襟襖褂,配了同色的長裙,領口純白色的狐狸毛,稱的沈元月姣好的面容,水靈驕矜。
她回頭瞥了一眼長街,不以為意的笑嗔了孫南湘一眼,“你倒是眼尖的很!”
“那是自然,我和你的關係,就是你們沈府馬車不掛垂牌,我也一樣識得!”
“行行行,你厲害!”
孫南湘一陣得意,勾着眼角湊近沈元月,“我猜,那裏面坐的是你們沈府的那個討人厭的小煞星吧?”
“呦,又被你猜着了?”
孫南湘和沈元月從小就玩在一處,最了解沈元月不過,沈元月這表情這言語,就說明她猜對了。
“妖魔鬼怪轉世的小祖宗,可沒得讓你祖母頭疼,你瞧着!”
孫南湘笑盈盈的起身往樓蘭處走去。
她們在凌煙閣的二樓雅間,房屋閣樓不低,卻也不高。
孫南湘往閣樓上一站,隨手一丟,那梅花扇箋就落在了香色的無牌馬車前,瞬間被車輪上的泥污碾臟。
憑空落下一物,車夫也是嚇了一跳,好在出身世家,見多識廣訓練有素,勒停馬車,回頭去看掉落的東西。
“呀!我的梅花扇箋!”
頭頂傳來一道女子的焦急聲音。
隨行和兩個婆子同時抬頭看去,寸心蹙着眉頭也抬眼往樓閣上看去,那女子咬着唇,只一眼就消失在了二樓樓欄處。
那女子寸心認得,是三姑娘的閨中密友,禮部尚書府的嫡姑娘孫南湘。
孫南湘這一聲,引來不少人探頭觀戲!
寸心附身在轎簾邊,將發生的事情回稟給了轎內披着金狐絨玫紅雲紋披風,手握暖爐的沈元初。
沈元初聽聞,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依舊閉眼小憩,未曾睜眼,不甚在意。
還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做,她必須儘快養好身體,閨閣尋釁之事,她懶得理睬。
寸心見沈元初不甚在意,擰着眉頭看向從凌煙閣走出來的女子。
孫姑娘和三姑娘自小玩在一處,寸心對孫家姑娘並不陌生,她們二姑娘在京城閨閣女子之間的壞名聲,幾乎都是經過孫姑娘的嘴,添油加醋倒出去的。
以前姑娘沒少舉鞭子嚇唬她,不知今日姑娘怎麼如此淡定?
正疑雲間,孫南湘的丫鬟桃子已經上前撿起碾髒的梅花扇箋,折回孫南湘的身邊。
“姑娘,凌煙閣的每面扇箋獨一無二,這可如何是好?”
孫南湘接過來,用着手絹細細擦拭,眼底可見可惜和難過。
寸心暗裏癟了下嘴角,一枚扇箋而已,至於弄成生離死別?
“姑娘,凌煙閣的梅圖扇箋本來就是限量售賣,今日京城小姐大都齊聚於此,如今,早就售賣一空,這又是姑娘您千挑萬選出來的,該如何是好?”
桃子一邊心急可惜的說著,一邊偷眼打量馬車的動靜。
可真是奇怪的很,以沈家二姑娘那火爆的性子,不是應該衝出來急眼怒目?
就是病重也阻止不了她的暴脾氣才對?此時怎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不下馬車,怎麼讓她發怒出醜?又怎麼體現她的粗暴無禮和自己的知書達理,柔弱可憐?
眼下這麼多人圍觀,世家大族小姐幾乎齊聚於此,讓沈元初丟人現眼的機會,決不能就此錯過!
“怎麼還不起程?”
寸心聽到馬車內虛弱不耐的聲音,趕緊收回視線,知這對主僕不安好心,催促着車夫趕路。
桃子見狀不對,氣的跑去攔馬車,“什麼人呀?碾壞了別人的東西,一句道歉都沒有?”
春蘭識得桃子,和她主子一樣,不是好貨!
見她對着自家姑娘的馬車大呼小叫,就知是故意找茬的!氣的上前指着桃子的鼻子叫罵,“是我們故意碾到的嗎?你們自己沒有看護好東西,叫那東西自己長了腿眼的鑽到我們馬車底下,還是我們的不是了?”
桃子氣紅了臉!
“春蘭!偏你嘴上無賴,每次都顛倒黑白,縱然是我們不甚掉落扇箋,到底是你們的馬車碾到了我們姑娘的扇箋,難道不該道歉?無視我們姑娘走人算怎麼回事?到底是沒有母親管教的,毫無教養!”
最後一句話,桃子是自言自語低聲罵的,還是被春蘭聽了去。
“以下犯上,你們孫府就是好教養?”
春蘭氣不過,擼起袖子就要去教訓嘴巴不幹凈的桃子,被寸心堪堪拉住。
寸心瞪了春蘭一眼,春蘭不服氣的撅着嘴,看着寸心走到孫姑娘面前行禮,更是氣悶不已。
“孫姑娘。”
‘黯然神傷’的孫南湘這才抬眼看向寸心,微微驚訝,緊接着往馬車看了一眼,“原是沈府二姑娘的馬車?”
好像剛剛的爭吵,她全然沒有聽到一樣。
“馬車裏的正是我們二姑娘,孫姑娘,馬車不小心碾到了您的梅花扇箋實在是抱歉,我們姑娘身子抱恙,不便下車,孫姑娘海涵。”
孫南湘笑着,“說的哪裏話?我與你們三姑娘是至交,與你們二姑娘自然也是一處的姐妹,沈二姐姐身體抱恙,不宜下車吹風,我也不是不懂事的。瞧着,你們是要出城?”
寸心微微福身,算是默認。
孫南湘立時神色嚴肅起來,走近寸心,悄聲道,“經過城門的時候可千萬別掀了馬車帘子,那慕二姑娘的屍首已然成了冰雕,慕家大姑娘從荊州趕了過來,此時正在城門前,要將慕二姑娘挫骨揚灰呢!你們二姑娘和慕二姑娘姐妹情深,可不能因此再生事端!”
苦口婆心叮囑寸心一聲,聲音卻剛好讓馬車內的沈元初聽得一清二楚。
寸心在袖襖里的手緊緊攢住,抬頭看到孫南湘眼裏的不懷好意,再次福身,“孫姑娘放心,我們二姑娘知輕重!”
寸心折身回到馬車旁,眉眼都是冷意。
孫南湘嘴角勾着,對着馬車道,“冰天雪地,路滑不易走,沈二姐姐記着,一定要!‘慢行!’”
如此這般激着,沈元初仍是沒有露面,看着馬車漸行漸遠,孫南湘緊捏帕子,一陣不甘后,不情不願的回了凌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