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再夢
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懸於地平線之間,眼見黑色將至,餘下的苗疆護衛已經點起了火把清理着戰場。一批一批的屍體被拖上推車,由力士拉着離開,四野之下只有搬運屍體沉寂的聲音和一支支被點燃的火把劈里啪啦的爆裂聲。方才那一抹刺破天際的紫色劍光,一直到現在,儘管那女人帶着那男人的屍體逃走已經多時,在場親眼見過的蠱師及苗疆護衛都為之顫慄。“義父……”被侯卿用泣血錄放血以至全身血液乾涸而死的舊部前,尤川看着毒公不悲不喜的神色,躬身行禮。沉默的看着舊部的屍體良久,毒公才嘆了口氣,慘白瞳孔凝視着尤川:“川兒,為父很失望……”尤川面色平靜。“孩兒沒攔住他們,甘願受罰。”毒公搖搖頭:“你還是沒懂為父的要求是什麼……”說著毒公又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拍着尤川的肩膀:“川兒,為父就你一個義子,現在做到這些不也是為了萬毒窟,不也是為了你?”“切勿再執迷下去,為父對你的期望,可不是這樣子。”尤川遲疑了一下,緩緩點點頭。“是,義父。”毒公呵呵一笑,接着面色漸漸沉了下來。“去,把李唐殿下的屍體拿回來,殿下的屍身,本王要好生保管。”在他高大身形的背後,五道一直跪着的身影垂下腦袋。“遵命……”日落完全消散,大地歸於夜色之中,尤川肩上的手掌輕輕的拍了拍,毒公的臉色同時溶於黑暗。“川兒,你去把聖女的腦袋帶回來,老朽要將它做成法器。”尤川愣了愣,猶豫着出聲:“聖女活着,或許還能牽制虺王……”“取回來便是,其他的莫管。”“是……”……………………掛在樹梢旁的長蛇被劍氣斬成兩段,隨着它屍身同時倒下的還有樹枝間秘密纏繞的樹蔓。濃密的樹冠將本就被濃雲籠罩着的月色遮得嚴嚴實實,女帝懷中半抱着李璟,手中長劍向前一揮,無數擋在身前的的樹枝應聲而斷。一劍揮出,女帝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看了眼懷中昏迷不醒的李璟,她面色一定,速度又加快了幾分。所剩內力已經不多,女帝的腳步恍惚間好像踉蹌了一下,但依稀能看見前面有一處被雜草爬滿的小廟,黑晃晃的一道黑影,矗立在林間。女帝眉間閃過一絲喜色,將半倚在她懷中的李璟抱着走向廟門。幾劍斬斷半殘廟門前的藤蔓,女帝推開廟門,只見廟內黑乎乎的一座矮小的泥塑雕像。一劍將泥像劈倒,女帝將李璟放在泥座之上,低聲輕喚。“李璟……”台上的身影毫無反應,呼吸漸漸衰微。女帝一愣,手指在李璟身上的穴道快速點過,將李璟扶起雙掌緊貼在他的胸口。輸出去的內力如泥牛入海,在李璟的身上沒掀起一點波瀾。女帝長眉皺起,手上的內力又增強了幾分。然後就感受到了漸冷的肌膚。女帝有些慌亂,在李璟身上的包袱內不斷摸索。“怎麼會這樣……”“你為什麼要逞能……”一道亮光從頭頂劃過,女帝愣然,只見一顆流星從裸露的廟頂劃過。然後墜落。眼眶閃出淚光,女帝咬着唇在包袱中掏出一個瓶子,卻見裏面已空空如也。指尖微微顫抖。“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找兄長……”“你不是說你死不了……”“你不是很能逞能嗎……為什麼會這樣……”到最後,女帝的聲音已經難掩悲意,但一雙鳳目依然死死的盯着李璟:“你不要給本宮裝死!”萬籟俱寂,唯有女帝一雙眸子閃着光亮。愣神過後,期冀的目光消散,女帝聲音帶着哭腔。“李璟,我明明擋得住的……”眼前的胸膛開始緩緩起伏,幾道低微的咳嗽聲響起。“女帝……女帝也會哭鼻子嗎……”…………李璟起初睜開眼時,只見周圍迷霧四起,自己身着素色長袍,兩條寬長袖子垂在腳間。似是仙境。李璟甩着袖子撥撒着霧氣,卻發現眼前的濃霧怎麼也消散不了,一直籠罩着他周身,遮擋着他的視線。“為什麼又要做這個夢!”李璟憤怒出聲,卻聽見四面都響起自己的聲音,聲如洪鐘的回聲久久在迷霧中回蕩。“因為你死了。”前面的迷霧散開,一道遠遠的白衣身影出現在前面。矮桌,坐墊,還有一壺正飄着縷縷茶香的茶壺。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李璟似乎能感受到他面上和煦的微笑。“坐。”李璟低頭,只見腳邊不知何時也出現同樣矮桌茶壺,還有坐墊。“死了?”李璟向前邁了一步,卻發現自己還停留在原地,腳邊依然還是那方矮桌。李璟皺起眉,坐下。“我的傷口能自愈,我怎麼會死?”那道身影的嗓音很有磁性,只見其隨意的給他自己倒了一杯茶:“被箭矢刺進心肺,身中蠱毒尚且不知,你死,自當其然。”“蠱毒?”一隻蠱卵現在李璟眼前的桌案。“這毒公,一身蠱術就是放在當年,也不輸他的祖輩,能在萬箭中精準的將這蠱卵放於你的體內,倒也難得。”李璟將卵拿在手心,只見這雪白的卵蟲身體僵硬,顯然已早就斷去生機。“你很蠢,但也不算蠢。”前面的身影緩緩起身,一手拿着茶杯一手負於身後。“局勢如此,你以為跳出了別人的掌心卻不知早已為別人的棋子,局勢如此,尚能聚攏幾個還算靠譜的幫手,倒還不算蠢得不可救藥。”李璟皺眉不解:“你到底是誰……”那身影的面容像似在回憶,但最後好像又沒想出個什麼所以然。“這不是你該糾結的,回去吧……自己好好想想這棋該怎麼下。”“博弈之術,不是你這麼學的。”李璟茫然起身:“你不是說我已經死了?我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我怎麼回去。”但李璟還沒等到答案,似有一道拉力驟然將他剝離開那個世界,睜開眼時,就是黑乎乎的一片。以及背上火辣辣的痛感。只記得方才迷糊間,好像聽見那人嘆息了一聲。“這小子……幾年的血白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