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六點一到，鬧鈴便開始了它的工作，沈鈺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的留念他的夢鄉，而是早早的就起床了。

在梳洗完畢之後，他從櫥櫃裏拿出一套黑色的西裝，這是他參加重要場合才會穿的衣服。看的出來，他即將要去的地方對他來說一定非常重要。

在整理着裝之後，便出門了。

桌上日曆本的3月17日這天被紅色記號筆畫上了一個圈，而今天就是3月17日。

沈鈺駕車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手捧鮮花站在路邊，這是他在公寓樓下的花店提前一個月就預定的一捧百合花。

烏雲黑壓壓一片，遮蔽了天空，灰暗的地面顯得異常的寂靜。寒風不時地吹過，毫無感情的帶走幾片落葉，地上的枯草也在等待春的召喚。幾隻寒鴉落到了不遠處的樹枝上，悲鳴着，訴說著凄涼。一陣寒風吹動了樹枝，寒鴉受了驚嚇，慌忙的撲騰着翅膀飛向了遠處，只留那一棵枯樹在寒風中搖擺。

城南的鄉間小道上，南北都望不到盡頭，只有一片死寂的景象。道路兩旁長滿了雜草，偶爾會有幾輛小車經過，算是給這毫無生氣的環境一點慰藉。

不久后，天空朦朦朧朧的下起了小雨，雨水浸濕了路面，也滋潤了草地。在一處十字路口的街邊，紅綠燈不停切換，倒數着時間。

六年前，這片區域因為地處郊區，並未設置交通信號燈，一場重大車禍讓當地政府意識到交通意外的發生可能就在一瞬間，於是在這片區域的各個路口都設置交通信號燈。自此之後，這片區域再也沒有發生過意外。

沈鈺頂着一把黑傘，左手捧着一束鮮花，筆直的站在路邊。花束中卡片上寫着“方媛”的名字。過了許久，他才將手中的鮮花放在地上，然後一直注視着路面，視線久久不能離開。

沈鈺一直認為當時如果陪在方媛身邊的話，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他一直在深深的自責中。所以每當到了這一天，沈鈺都會到這個路口，來悼念方媛。

沈鈺雙手合十，像是在祈禱着什麼。方媛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沈鈺雖然沒有這一方面的信仰，但依然以這種方式去紀念方媛。

很多時候，沈鈺都在回想他和方媛之間的過去。他也在懊惱，如果當時能在她身邊的話，會不會是另一番結局。可這些往事終歸塵土，過去的也只能停留在回憶里。

百合花是方媛最喜歡的花，她說過，希望以後每年生日的時候都能收到沈鈺的一束百合花。

這樣的約定沈鈺沒有忘記，已經六年過去了，每個方媛的每個生日與忌日，沈鈺都會在這邊為她獻上一捧百合花。這是對愛人的執念，也是對他自己的心理安慰。

來往的車輛不曾間斷，但沒人會在意六年前發生在這裏的一切，看來時間真的可以沖淡一切。只有沈鈺獨自在路口佇立着，不知過了多久。

沈鈺緊閉雙目，思索着什麼。一陣微風，吹動了他手裏的傘，沈鈺猛然驚醒，長嘆一聲，抬頭看了看滿天的烏雲，陷入了躊躇，他彷彿又看見了六年前的那一天。

2

城南郊外的小道上，一輛白色的小車由南向北往市區方向急速的飛馳，車上坐着兩個年輕的面孔，面容焦慮，神情凝重，似乎等待他們的是一場戰鬥。

雨後的空氣格外的清新，天空中一道彩虹如天橋一般聳立蒼穹，遠處連綿的山脈也若隱若現，顯得格外威嚴。

“我們得抓緊時間趕回去，

剛才的對話如果刊登出來，這些證據足夠讓那幫為非作歹的人上法庭。”坐在駕駛室的方媛，手握方向盤，兩眼注視着前方，但眼神中似乎帶有一絲憤怒和仇視。車輛飛快的奔馳，車輪濺起的泥巴將車身染得發黑，她也全然不去理會。

副駕駛的黃澤沒有說話，只是緩慢放下車窗，從懷裏拿出香煙盒，取出一根香煙，用車內的點煙器點燃，深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他平時並不抽煙，只是今天有些惆悵。

窗外的農田裏開滿了金黃的油菜花，一層又一層，望不到盡頭，輕風一吹，淡淡的花香瞬間充滿車內，還不時地有幾隻蜜蜂停留在油菜花上，點綴着這如畫的篇章。

車外的景色一片祥和，車內的氣氛卻顯得異常凝重。

“他們已經蔓延到了整個城市。”方媛一邊駕車，一邊批判着人性的醜惡。

“想扳倒他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黃澤說著將吸完的煙頭按滅在車內的煙灰盒內。

“剛才的對話我已經錄下來了，這些足以成為他們上法庭的證據。”

“話雖如此，只能說多了一些希望，而不能完全依賴這些所謂的‘證據’，他們的後台之硬，不是我們能想像得到的。”

面對黃澤突然潑來的冷水，方媛並沒有做太多的反駁，因為她也知道，想打贏這場官司，實屬不易。

方媛和黃澤是同一家報社的記者，同時兩人也都是有着極強正義感的記者，會對那些欺壓百姓的做出正面的報道，經常呼籲大眾對弱勢群體的幫助和扶持。

雖然他們做出了很多的努力，但得到的回應卻很少，畢竟在這樣壓力巨大的時代，能勉強生活已然是一件幸福的事，怎還會有餘力去顧及他人。

他們此行就是為了給這些不平事伸冤。

“沈鈺今天怎麼沒跟你一起出來？”黃澤為了打破僵局，便轉移了話題。

“他可是個大忙人，根本沒時間陪我出來跑外勤。”方媛撇着嘴說道。

“也難怪，今天是他的入警儀式，當然得認真對待了。”黃澤從旁解釋道。

“如果他能有對他的工作一般的耐心對我就不錯了。”

“他是警務人員，工作有特殊性，得理解他。”

“我如果不理解他的話，就不會支持他去報考公務員了。”

而今天，也正是沈鈺的入警儀式，對於沈鈺和方媛來說，今天將畢生難忘。

3

兩人談論着，歡笑着，希望可以緩解一下這緊張的氣氛。

“還是慢點開吧，這種城郊道路很可能會有車輛從小路突然冒出來。”黃澤在一旁提醒道。

黃澤話音剛落，車輛行駛到一處十字路口時，突然從左側駛來一輛大貨車，大貨車車速飛快，絲毫沒有減速的意圖，就這樣徑直撞向了駕駛室。玻璃碎片在車內飛散開，安全氣囊迅速彈開。破碎的玻璃碎片在車內飛散，劃過方媛的頸動脈，大量鮮血湧出，她也因為強大的衝擊力，失去了知覺。

小轎車在空中轉了幾圈在才落地，車身倒置，車輪朝天，車門被撞的變形，車輛幾乎報廢。黃澤的左腿也被車內的變形的儀器卡住，無法動彈，只得在無助中拚命的嘶吼。但這條路車輛稀少，很少會有人注意到這裏發生的事情。

貨車司機緩緩走下車，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的眼圈發黑，雙目無神，很顯然，他是疲勞駕駛。

貨車司機快速跑到出事車輛旁，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頓時慌了神，黃澤聲嘶力竭的吶喊讓他醒悟過來。

司機半跪下來，看着黃澤痛苦的表情，才帶着顫抖的聲音說道：

“你怎麼樣了？我先拉你出來。”

“快叫救護車。”黃澤吶喊道。

貨車司機這才意識到，趕緊撥通了求救電話。

因為地處偏僻的郊區，救護車過了很久才到。方媛因為失血過多，救護車還沒到醫院，就離開了人世；黃澤則在生死線上掙扎了幾天之後，逐漸蘇醒過來，但也因為左腿嚴重受傷，大面積神經壞死，而失去了知覺，只能依靠拐杖勉強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