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大風卷積烏雲，陽光只能在裂縫中透出。燕子低飛，穿行在狹窄的巷道。像這樣的天氣已經持續幾天了。五月過半，往常京海都會來一場大雨，不知什麼原因，到現在還沒來。但隱隱能覺察出雷鳴和水汽一定是在某個角落積攢着能量。
悶熱的天氣，讓教室里的學生也受到影響。一個個微眯着眼睛，在老師的講課聲中艱難支撐着僅存的清醒。更有抵抗不住的，已經趴在書堆后沉沉睡去。
被影響到的當然還有溫子任，他擦了擦頭上的汗珠，合上了已經被翻了無數次的語文書。同桌看着溫子任不管是上節生物課還是這節數學課，都在瘋狂的翻看一本語文書，臉上滿是困惑。
“誒，昨天沒說要檢查背誦啊。”同桌疑惑的問道。
“哦，那個，我……”溫子任被同桌的提問搞得慌亂不已。
“我懂了，是不是老何跟你說要突擊檢查？”
“沒有，我，我就是突然對語文很感興趣。你說杜牧都沒見過阿房宮，怎麼就能寫阿房宮賦呢？”
“范仲淹還沒去過岳陽樓，蘇東坡去的赤壁還是錯的，這有啥大驚小怪的。”同桌看了一眼溫子任，又趴在桌上睡著了。
溫子任看着同桌睡着，大鬆一口氣。
抬眼往馬梓軒的位置看了看，他已經不在了，估計是悄悄去盯着胡家梅去了。
這時馬梓軒的手機屏幕亮起，一條劉鳴的信息。
數字不長，溫子任快速的轉譯了出來。
“搞大動靜別慌”。
這是給自己的打預防針。因為文字要轉數字，劉鳴不可能將全部計劃告知他，只能是先給他個預警。
“相信你”
溫子任也不作阻攔，現在只能選擇相信。
劉鳴在隊中是第二指揮，在溫子任不在場的時候，劉鳴會接替溫子任。但跟他的穩妥不同，劉鳴是攻殺型，往往會用一些容錯率極低的戰術。這些戰術就像是先把自己砸向敵人之後再想閃躲的辦法，一旦得手就會拉開比分差距，但也會出現破綻讓對方追回比分。
下課鈴聲響起，數學老師罕見的沒有拖堂，佈置了幾套卷子就走了出去。
老師出門，其他人也如被重新激活了一般，站起身伸着懶腰開始活動起來。
“你出來。”
同樣也在伸懶腰的溫子任，被身後的聲音叫停了動作。這熟悉的聲音，溫子任的心裏悲喜交加。
“哦”“噓”“呦”
沒等溫子任轉身答應，身邊的同學就開始發出各種怪聲起鬨。
等到溫子任按住同桌，轉身的時候，身後的女生已經不見了。溫子任抬起腳就追了出去。
“同學，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沒必要趕盡殺絕吧？”
溫子任站在葉白露面前，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我還沒說話呢，你撞了我兩次唉。”
葉白露依然是雙臂交叉放在胸前，保持着警惕護衛的姿態。
“行。那你說怎麼辦唄？我認打認罰。”
“真的？”
明媚的雙眸閃動起狡黠的星光，讓溫子任開始後悔自己剛才說的話。
“呃……得是法律之內的，還有，呃……不能違背社會道德，還有，那個……不能違背良心。還有……”溫子任用手指點着頭，不斷的想還有什麼條件能縮小範圍。
“哈哈哈……”笑聲清爽歡脫，葉白露捂着嘴，身子抑制不住的抖動。
“你笑什麼？我……我是怕你讓我脫光圍着學校跑一圈。
”
“嘁……誰跟你一樣滿腦子那些廢料。”沒有溫子任預料中的害羞矜持，葉白露顯然是做足了準備。
“那你說吧，我幹什麼你才能消氣？”
葉白露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放下雙手，探頭往四周看了看，才正色看着溫子任輕聲說了一句話。
“什麼？”
並不是溫子任突然失聰，而是一陣鈴聲掩蓋住了葉白露的聲音，不過這陣鈴聲不是上課鈴，而是學校里只有消防演習才會響的警鈴。
回到第二節上課時的鈴聲。
劉鳴站在空曠的操場上，手放在兜里摸着溫子任剛剛給自己的紙條。臉上出現糾結的神色，等到所有學生都進入的了教室，劉鳴的臉也恢復了平靜。
“喂”。
劉鳴拿出手機撥打了出去，在一陣安靜之後，電話才傳來聲音。
“什麼事？”
“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我進校長室？”
“直接進去咯，那裏又不是什麼深牢大獄。”
“我是說不被別人發現，而且要一個人進去。”
“這種小事，你還搞不定？”
“我暫時沒什麼辦法，保安處就在一樓，想悄悄進去不太可能。”
“那你就大張旗鼓的進去。”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劉鳴坐回了台階上，看着操場另一邊的公務樓。一樓是正經有警察的保衛處，窗口就對着進入公務樓的樓梯口。從劉鳴的角度看去，能看到窗口有人頭閃動。
“大張旗鼓？”劉鳴暗自低語了一聲，撓了撓發癢眼睛。
“好！那就大張旗鼓。反正有人兜底。”
劉鳴雙手撐起身體，往公務樓相反的方向跑去。那個方向是學校的食堂，也是學校唯一的食堂。
隨着一陣尖銳高亢的警鈴響起，劉鳴從食堂後門跑出。而後，教學樓里也響起了一陣慌亂的人聲和腳步聲，其中伴隨着老師們的喊聲：“樓下集合！有序撤離！不要踩踏！”
劉鳴一口氣跑到了公務樓與圍牆的夾角處，露出雙眼看着前方的情況。
保衛處反應迅速，房間門被拉開后，兩個人影飛奔出來，落在最後的那個人還一手繫着皮帶，應該是正在處理生理問題時，強行中斷跑出來的。隨着兩人跑遠，公務樓里的老師職員也快速下樓，往教學樓和食堂跑去。
“學生在教學樓下集合，不要去操場以及食堂。各班老師組織學生集合，不要發生踩踏。”
廣播聲從學校的四面八方傳來，聲音急促顫抖，聽得出來說話的人剛剛經過了劇烈運動，現在是勉強穩住自己的氣息說話。
劉鳴見公務樓沒有再出來人之後，才從牆邊走出，快步經過保衛處，走上了公務樓的樓梯。
公務樓學生一般沒事不會來這裏，來這裏就不會是一般的事。就像劉鳴，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在每個樓層都轉了一圈之後，才在頂樓找到了校長的辦公室。
推開門，房間四方靜謐，擺設雅緻規矩。紅木的辦公桌上放着一些文件，一台電腦，還有兩部電話。
劉鳴往外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輕輕關上門，走到了辦公桌前。兩部電話，一個紅色，一個藍色，能看的出老舊，但乾淨光潔，顯然是經常打掃。
雖說沒有校長在這裏，劉鳴還是彎腰矮身走進了房間。作為還是學生的劉鳴，血脈壓制這種
仔細觀察了紅色和藍色電話之後，劉鳴發現這兩部電話除了顏色，沒有什麼區別，應該都可以打通。於是，他拿起了那部藍色的電話，撥通了陸德的手機號碼。
忙音持續了一段時間后，電話的另一段響起了磁性的聲音。
“喂，小傢伙，又找我什麼事？”
那邊的聲音顯得很輕鬆。
“您好，您現在方便嗎？”
劉鳴並不是想問他的時間是否方便，而是確認陸德周邊是否安全。
“你說，我在自己家。”陸德也聽出了劉鳴的意思。
“想請您幫個忙。”
“哈哈哈哈……我可不是搞慈善的，你說幫忙我就幫忙！”對方的語氣明顯嚴厲起來。
“救你們的組長，你不會不幫吧？”劉鳴沒管陸德的話，直截了當的說出問題的關鍵。
“我說過，做好你們該做的事。你們一幫高中生，摻和這些事情幹嘛？”
“看來你是不想救他咯！”
沒等對方應答。“啪”劉鳴將聽筒放回了電話上。這是激將法，也是在測試陸德的態度。劉鳴想知道陸德是對藍琮忠誠還是對白虎忠誠。陸德的態度關乎計劃的成敗！
劉鳴手放在電話聽筒上微微有些顫抖，他不知道陸德會不會打來電話。這是一招險棋，如果陸德不打來電話，一則說明陸德沒有想救藍琮的意思，二則溫子任交給他的任務將直接失敗。
“叮鈴鈴……”電話響了。
“呼～～”劉鳴將憋在胸口的一大口氣全部吐了出來。手按在聽筒上沒有馬上接起，等到胸口不再劇烈起伏，電話響了三次后才緩緩拿起聽筒。
“喂，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劉鳴，一鳴驚人的鳴！”
“有魄力。我要是不打回來你要怎麼辦呢？”
“我沒想過。既然您打回來了，就不用討論沒有發聲的事情了。”
劉鳴感覺腿有些軟，順勢坐在了沙發椅上。
“說吧，要我做什麼？”
劉鳴掏出兜里的紙張，抖開之後，按照紙條的內容念了起來。
“相親啟示，姓名藍琮，年齡32，有車有房，家住衡合里東巷233號，月薪1230。職業高中老師，有兩個孩子，女孩喜歡寵物豬，男孩喜歡養蜥蜴。請有意者聯繫我。”
劉鳴念完，將紙條團成一團捏在手裏。
“好，我知道了。等會兒京海新聞網站的生活版塊就能看到。”
“謝謝叔叔。”
沒再多說，放下聽筒后，劉鳴身子往後一靠，陷進了皮質的沙發椅里。窗外的人聲鼎沸彷彿遇到結界一樣，絲毫沒有影響到這裏的安靜。
教學樓下，學生們已經按照班級為單位，站在了一起。
溫子任站在自己的班級最後面，並且特意跟隊伍保持了一段距離。
“這麼開心啊？還去了電玩城呢！”
溫子任笑容滿面，表示老父親很欣慰。
“我跟你說，那個投籃機，還沒我胳膊長，我直接給干到最高紀錄了。”
宮輝越說越興奮，溫子任越聽臉越垮。
“不是，哥哥。我讓你陪小敏姐玩，你玩那麼起勁兒幹嘛？”
“哦，她說她不玩。我就只能自己玩了。”
“哥，咱心裏能有點AC數嗎？我讓你陪小敏姐逛街，不是讓你自己嗨！”
“嘿嘿……”
憨厚的笑聲傳來。溫子任能想像到電話那邊的宮輝，肯定是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撓着頭。跟個黑猩猩似的，裂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算啦！你讓小敏姐接電話。”
知道宮輝是說不明白了，只能讓他把電話交給朱敏，給她交代正事。
“喂，我們現在在優加匯負一層的電玩城裏。”電話里朱敏的語氣倒是顯得很輕鬆。
“哦，好的。現在你們去文清的京海新聞網，隨便找個編輯，說要登個新聞。學校這邊有點事，我語文書沒帶。你們到了給我打電話吧，我直接告訴你們新聞內容。”
“好。學校那邊的事影響大嗎？”
“沒事，不用擔心，計劃正常進行着。”
任溫子任怎麼想，也沒預料到，劉鳴說的“大動靜”是拉響學校警報。的確，現在所有人都集中到教學樓下了，而且警報是從操場那邊傳來的，一石二鳥，即清空了守衛，又防止有人再進去。
不過，讓溫子任頭疼的是突然這麼一搞，語文書可能要等很久之後才能拿到了。
收回電話，溫子任下意識的向隊伍最前面看去，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定在了第二排的女生背後。
當時警報聲音太響，根本沒有聽清葉白露說的要求是什麼。他也不可能主動再去問，葉白露準備再說時，已經被來往的人流帶着往樓下跑了。之後，以個子高低排隊，他們倆的距離就越拉越遠。
現在溫子任心中很矛盾，出於好奇很想知道葉白露到底說了什麼？但是，要是知道了，就意味着非做不可了。
正在溫子任心中天人交戰時，手機在兜里開始震動。看了眼手機屏幕，來電顯示正式宮輝的號碼。溫子任壞笑一聲，對着還沒接聽的電話說道：“讓兄弟再幫你一把。”
“喂，三兒，我們到京海新聞網了。小敏姐去找編輯了，你現在跟我說內容吧。”
“行。今天玩的開心嗎？”
溫子任沒有急着說正事，反倒問起了宮輝的感受。
“呃……挺開心的。”
“挺？開心？”
“昂，挺～～開心啊，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沒有。就是覺得你這個形容詞有問題。”
“就你會摳字眼。有事兒說事兒！”宮輝語氣里充滿着不耐煩。
“哈哈哈．．．．．．你急了啊。”溫子任知道宮輝的不耐煩是在掩飾什麼。
“你他媽．．．．．．不說正事兒，我掛了啊！”
“行行行．．．．．．說正事。”溫子任一聽宮輝真急了，馬上阻攔。“你到底喜不喜歡小敏姐啊？”
“你他媽．．．．．．能不能說正事？你等我回來給你兩個大逼兜！”
“我說的是正事啊！我是面壁者，你得聽我話。”
“我，你．．．．．．”宮輝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溫子任，沉默了片刻之後，回道：“喜歡。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這就對了嘛。那你怎麼不表白啊？”
“我覺得你是在利用身份打聽我的私隱。我拒絕回答！”
“行吧。那接下來，就是正事了啊。必須要做，不然這計劃就完不成了。你得答應我照我說的做！”溫子任的語氣開始變得正經起來。
“好！我答應你。我照做就是了。”宮輝的語氣也嚴肅了起來。
“等找到編輯之後，讓他發一條表白啟示。”
溫子任的語氣無比正經。
“操！你他媽．．．．．．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說的是正事。你別想歪了呀！”
溫子任憋着笑，依然保持着正經嚴肅的說話語氣。
“行。你說，我做！”
“你開著錄音，我念給你聽。表白的內容是，找尋啊找尋；到校園的每個角落；河裏是你，山裡是你，水裏也是你；懸着的心啊，無法落下；我喜歡你，和你沒關係。我等你，也和你沒關係。廣廈千萬，慧取一間，三千弱水，誓取一瓢。”
念完內容，溫子任咂摸了一下嘴，像是在品味自己的情詩。
“真他媽酸！完了嗎？”
“嗯，完了。對了，後面要加一個，to：親愛的敏。”
“可不可以不加？”
“不可以！我都沒讓你加自己名字。你還討價還價。”
“呃．．．．．．好吧。這也不是我風格啊！這也太酸了，能不能換個風格？”
“不行！你那風格，就知道打籃球。行啦，趕快去。一個字不準落下。很重要，很關鍵。你們回復我。”
溫子任再三叮囑后，掛了電話。收起電話，溫子任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抻了抻腰背。像是幹完了一件重活一樣。
“來！安靜！”
校長拿着大喇叭，對着吵鬧的學生喊了一聲，喧鬧漸漸停止。
“各班有序往教學樓上走。高一的先走，等叫到班級之後，班主任帶着回教室。看好班裏的學生，不要發生擁擠。”
重複了幾遍之後，學生們在班主任的帶領下向教學樓的樓梯口移動。大風吹動着學生們黑白相間的校服，從高空俯瞰，像吃完牧草的羊群，在牧羊犬的驅趕下，慢慢的往羊圈的方向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