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彗星

開車的助手二十八九歲的樣子，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有時候問問劉超文的身體，有時候又說說學術上的事情，甚至路邊上的行人他都能說上幾句。而劉超文只是在副駕駛上靜靜的聽着，偶爾發出

「嗯。」

「是的」

一類的簡短回答，

助手倒也不介意，顯然他早就知道這位天才師弟的性格，自顧自的說著。

後排的老劉心中升起陣陣疑惑，兒子現在這樣的沉穩和內向的性格變化，是在最近兩年才突然發生的。劉超文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還有點年輕人的朝氣。按說和同齡人在一起應該更加的活潑，這反而少言寡語了。

在擁堵的晚高峰蠕行了一個小時，車子總算到了周成別墅的小院，沈曼綾已經等在房門口了。車門打開，她熱情地迎了上去：

「老劉，歡迎光臨呀！前幾次請你來家裏坐坐，你都沒來。今天總算請到你了。超文沒事，我們要好好慶祝一下。」

老劉不太善於應付這種交際，只能在臉上硬生生的堆出一些僵直的笑容，連連的說：

「麻煩你們了，實在不好意思。」

一旁的劉超文面上沒什麼波瀾，喊了一聲：

「沈老師。」

助手鎖好車門把車鑰匙交給沈曼綾說道：

「師娘，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就先走了。」

沈曼綾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你走什麼啊，都這個點了。就在這裏吃晚飯吧，有準備你的飯菜。」

助手神神秘秘的湊到沈曼綾耳邊：

「我都給老師說過啦，今晚約了女朋友吃牛排，就不在這裏吃了。能理解吧，師娘。」

沈曼綾臉上露出一道笑容：

「好好好，不留你，快去吧。」

老劉和兒子跟着沈曼綾進到屋裏，客廳里周成正和一個中年男子坐在沙發上說著什麼，那男子正是曹銳。周成起身迎了上來：

「不好意思啊，老劉!這次都怪我們沒把超文照顧好，害你跑這麼遠過來。好在有驚無險，皆大歡喜！你難得來一次，咱們今天好好喝幾杯。」

老劉生硬但是淳樸的笑道：

「感謝周老師和沈老師對超文的照顧。今天還來打擾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周成指了身旁的曹銳：

「這是我幾十年的老朋友曹銳，恰好他今天過來找我說點事情。我們就一起吃飯，晚上就到旁邊的酒店住下。明天再說其他事情，你看怎麼樣。」

老劉看了一眼兒子，劉超文的表情平靜得有些冷漠，然後點了點頭。

曹銳從上到下的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對父子，笑呵呵的伸出手去和老劉握手：

「哎喲喲，久仰大名啊。經常聽老周說起你們父子的傳奇故事，今天總算是見到真人了。」

然後又把目光投向一旁靜靜站着的劉超文：

「這就是我們的劉超文同學呀，你老師是可是把你跨得跟花一樣。他那些夸人的引經據典我也聽不懂！呵呵，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呀，你昨天的論文可是上新聞了！不得了。」

劉超文平靜如水的臉上，牽強的笑容一閃而過：

「都是老師和師兄弟們一起努力的結果，不是我一個人做到的。」

飯廳里傳來了沈曼綾溫婉的聲音：

「別在哪裏站着說了，酒菜都擺好了，過來邊喝邊聊吧。」

大家在飯桌坐下，沈曼綾把泛黃的酒汁倒入分酒器。曹銳看着那老酒，嘴角揚起驚喜的笑容。他就像看着美人一般看着酒汁在分酒器里嘩啦啦的翻滾。

倒好了酒，周成舉起酒杯，老劉和曹銳也舉起酒杯，沈曼綾和劉超文則是喝的茶水。周成清了清嗓子：

「今天難得請到老劉到我們家，超文有驚無險。論文也大獲成功。值得我們好好慶祝一下。」

說完周成和曹銳幾乎是同時用同樣豪爽的動作把酒杯里的酒一掃而空，老劉則是雙手捧着酒杯小心翼翼的全數喝下。他只覺那酒前澀后甜，入喉不燙。一路到了胃裏，一股柔暖的氣息緩緩升起，果然是陳年佳釀。

周成放下酒杯看着劉超文：

「孩子，你知道嗎？你的論文把那一幫搞了幾十年科研的老鳥驚得是呆若木雞啊！那幾個不服氣的老傢伙上台在黑板上和你推導數學模型的樣子。我在下邊看的一清二楚，簡直就像一群初中生和數學系的大學生比賽黎曼幾何一樣有趣。」

說這話的時候，周成臉上一絲落寞一閃而過。因為他清楚，自己也在那幫呆若木雞的老鳥之列。

劉超文半低着頭抬起目光看着周成小聲的說到：

「對不起，周老師。昨天還沒能給盧瑟教授做完關於進化數學模型的推導就...就暈倒了。」

周成擺擺手，臉上又有幾分複雜的糾結：

「不過話說回來，你的論文給整個理論科學界帶來的震撼，不亞於一場十級地震！」

說到這裏，周成神情有些激昂，

「昨天的國家物理學術大會上，你暈倒以後就取消了後邊的議題，那些專家們對接下來的報告題目已經完全失去興趣。紛紛拿着你的論文回去各自分析了。你的理論，要真的能夠被廣泛驗證，你可能就要成為最年輕的諾獎得主咯。」

周成臉上溢出的驕傲之情更盛了，而劉超文只是臉上淺淺的泛起一絲微笑：

「這都是周老師和師兄們大家一起研究的成果。」

周成搖搖頭，臉上尷尬一閃而過，他又舉起酒杯：

「哎，咱們今天不說這個了。我估摸着。那幫人也得要好一段時間才能把你的論文消化完，這段時間你就好好休息。要回家也可以，別再搞科研項目了。」

聽到這裏，劉超文面上浮起一絲焦躁不安的表情。老劉看出了兒子的心思，輕拍着他的手說：

「醫生說了，你這個情況和勞累過度有關。你這段時間要好好休息養好精神。我聽周老師說了，後邊還有一大堆事兒等着你。」

劉超文看了看父親，淺淺點了點頭。

「嗯!「

幾杯酒下肚，老劉的臉上已經微微的泛起了些紅霞。周成和曹銳也有了些興緻，周成倒着酒問道：

「超文，昨天你在醫院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喊你爸爸。你是夢到了什麼嗎？」

聽到周成看似無心的問話，劉超文眼中閃過一陣痛苦和恐懼的神色。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是也在他青澀的臉龐上激起了陣陣波瀾。

沈曼綾憑藉著女人天生的細膩捕捉到了這個時刻，趁着劉超文還沒有開口，皺起眉頭帶着幾分責備的口吻對周成說：

「老周！這孩子剛剛才出院，你問他這些幹嘛？我看你是喝醉了！」

周成面露尷尬，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笑呵呵的舉起酒杯：

「夫人說得對！你看我，說這些幹嘛，我自罰一杯，自罰一杯。」

一旁的曹銳趕緊端起酒杯和周成碰了一下：

「自罰什麼呀....!自罰!這麼好的酒，你倒是想自罰，大家一起喝才行。」

說完把酒一飲而盡，這氣氛才算緩和了下來。劉超文的情緒也沒有了之前波動，他飽含深意看向一旁的沈曼綾。

那眼神中充滿了對師娘的感激和對母愛的嚮往，身為人母的沈曼綾完全能夠體會到劉超文眼神里流露出的感情，臉上一絲憐憫之情泛起。

突然老劉覺得坐在身邊的兒子有些異常，一旁的沈慢綾也察覺出了不對。他們幾乎同時把目光落到了劉超文身上。

只見他雙手有些微微的顫抖。仔細一看，更可怕的是，低埋着的雙眼又出現了之前在醫院裏那種眼珠飛快閃動的景象。老劉一驚，一把抓住兒子的手臂喊道：

「超文，你怎麼啦？」

不知道是因為老劉這一喊，還是其他原因。劉超文身上異常的癥狀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以至於等到周成和曹銳站起身來觀察情況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正常得狀態。

「啊...我沒事兒。爸爸！怎麼了？」劉超文抬起頭回答道，閃爍的眼球已經不見了蹤影。

老劉很確信剛才看到了兒子的異常狀態。他看了一眼坐在兒子身旁的沈曼綾，她臉上驚恐尚未散盡。

有幾分醉意的周成笑呵呵的說：

「老劉，你別太緊張啦，超文這不好好的嗎？」

沈慢綾猶豫了一下，說道：

「剛才超文好像是有點兒發抖，我想可能是沒有從之前的勞累過度里恢復過來吧。超文你多吃點東西嘛，別再那裏干坐着。」

說完就起身用公筷往劉超文的碗裏夾菜。老劉沒有說話，剛才沈慢綾那個角度可能看不到超文的眼睛，也可能根本沒注意到超文眼睛的異常，但是他非常確信看到了那個情況。正想再問問兒子的。

超文一改剛才靦腆的聲音，字正腔圓的說：

「沈老師，我記得前段時間新聞上播出過一條消息，有一顆外系彗星掠地而過，是嗎？」

沈慢綾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怔了一下，放下公筷想了一想：

「額，你說的幾個月前從天琴座方向飛來，被中太平洋島上的全景巡天望遠鏡和快速響應系統發現的那顆彗星奧陌陌嗎？」

劉超文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