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濃霧
黑暗中煎熬的等待讓時間變得模糊，他們有時覺得彷彿剛剛才到這裏，有時又覺得已經在這裏待了幾年。漸漸地，耳旁的槍炮聲變得稀疏，天梭的嘯叫依舊頻繁。
就這樣不知又過了多久，槍炮聲逐漸褪去，天梭的聲音也不如之前密集。就在大家昏昏欲睡而又不得睡時，一直在外邊觀察的褚羽晟走了進來：
「現在周圍基本已經安靜下來了，他們的戰鬥應該結束了。我們下去試試，看能不能摸出城去。」
眾人整理好行裝來到門口，天色已經微亮，整座城市都籠罩着濃厚的白霧。冬天的清晨，南方城市大霧瀰漫本不奇怪。但經歷了昨晚一夜的激戰，漫天的大霧加上散落滿地的殘骸碎渣，給一眼看不到頭的前路增添了幾分未知的恐懼。
褚羽晟在門口站了好一陣之後，回頭輕聲說道：
「沒有聽到天梭的聲音了，我們趕緊走。路上的碎渣很多，走的時候靠着牆、輕一點，盡量不要發出聲音，有什麼情況立刻蹲下。我們離城邊只有幾條街，運氣好的話十幾分鐘就能出城。」
眾人點頭示意已經準備好了。褚羽晟仰頭看天，支離破碎的高樓像一座座殘破的通天塔遺迹插入雲霄之中，而前後的街道不出數十米就被濃霧封住。雖然看不到全景，但散落一地的殘骸和空氣中瀰漫的焦味無聲地訴說著昨天夜裏發生過的慘烈戰況。
正要邁步，耳邊莫名出現了一個女聲。那聲音既像來自深谷一般幽遠，又似就在耳畔的低語。她的發音非常標準，而且柔和，就像航班上的空乘播報：
「親愛的朋友們，無論你們來自什麼地方，聽誰指揮。現在請你們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解散一切組織，放棄抵抗，走上大街，向城中心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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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是偉大的文明，所有人都是偉大的戰士，你們會獲得應有的尊重。戰鬥已經結束了，無謂地抵抗只會帶來死亡。只要遵照指令行事，我們可以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保證你們的文明會得到延續。..
四個小時之後，全面的清剿將會開始。任何違抗指令的人，都將遭到毀滅。請你們珍惜生命，珍惜自己的文明。」
重複的話音回蕩在空氣中，所有人都舉目四望，但周圍除了濃霧什麼都看不到。那無處不在而又無跡可尋的聲音雖然溫和而友善，但話的內容卻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放他娘的屁！我要是信了就是見鬼了！」
褚羽晟咒罵了一聲之後深吸了一口氣，帶着大家靠着牆根輕手輕腳地踏上的街道。沒走出多遠，身後的濃霧中就傳來了零碎的聲音，聲音很密集而且越來越近。士兵們立刻舉起了槍，褚羽晟豎耳細聽。
「別慌！不是天梭，聽起來像是腳步聲。」
隨後，他看到前方就是一個玻璃已經震碎的櫥窗鋪面。手一揮，帶着眾人快步跑過去，翻入鋪面之內。就在他們剛剛翻入，還沒有來得及俯身之時，二三十個人的隊伍從濃霧中小跑了出來。他們都帶着武器，帶頭的兩人還時不時地喊着後邊的人跑快點。
雖然對方已經看到了褚羽晟他們，但並沒有要理會他們的意思。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就繼續向前跑去，而褚羽晟也通過眼神確認，這些人是自己的同胞。
「他們應該也是想出城去的，要不我們和他們一起。人多，安全點！」趙耀說道。
褚羽晟看着即將消失在迷霧中的這支隊伍，搖了搖頭：
「讓他們先行，我們等一會再走。他們的動靜太大了，我擔心...」
褚羽晟話音未落，令人毛骨悚然的嘯叫聲就從空中傳來。漫天的濃霧雖然看不到天梭的蹤跡，但聲音已經越來越近。
公路上帶頭的人大喊了一聲：
「他們來了！加快速...」
話沒說完，一道白影從濃霧中斜穿而出，直透他的胸膛，話音戛然而止。他身邊的幾個人舉起槍來，正要開火。又是幾道白影穿胸而過，噴濺的血霧之下，幾人應聲倒地。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天梭已經沖入濃霧之中，不見蹤影。
「別怕！跟他們干！」一名半身被戰友血霧染紅的人怒吼着對着白霧胡亂掃射。但槍沒響幾聲，一聲厲嘯之後，他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剩下的人再也沒有了抵抗的意志，紛紛丟下武器和頭盔，往他們來的方向潰散而去。而天梭和那令人戰慄的嘯叫聲也消失在濃霧之中。周圍安靜了下來，但很快大家就都能似有似無的聽到天梭輕微的哨音就在濃霧中。
「它們應該就在周圍，沒有走遠！」趙耀掃視着周圍的濃霧說道。
周成緊握着沈曼綾微微顫抖的手，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我們現在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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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羽晟緊握着手裏的步槍，脖頸上的青筋不停地抽動。
「這些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東西，屠殺了我們那麼多的同胞。我不相信他們，我們得繼續戰鬥！」褚羽晟的聲音顫抖，雙眼發紅。
趙耀指着不遠處的公路中間躺在地上的幾個人，流淌在地上的血液還冒着微弱的白氣。
「現在還怎麼戰鬥，像他們一樣嗎？這是送死！」
褚羽晟依舊死死地握住步槍，咬肌不住地抽動，牙齒咬得咔咔作響。曹銳輕輕拍了褚羽晟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深沉地說道：
「趙耀中校說得對，我們不能去送死。在這裏的人都經歷過九死一生，沒人怕死。但如果我們就這樣毫無意義地死去，怎麼對得起那些用生命護送我們到這裏的戰友和同胞們。我們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完成我們尚未完成的使命。」
褚羽晟看着身旁的眾人，最終輕輕點了點頭。緋紅的雙眼中滑出一顆淚珠，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步槍。眾人卸掉了武裝，走上了大街。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濃霧開始散去。林立的高樓依舊還在，但已經沒有了往昔的輝煌。玻璃幕牆沒有一片還是完好的，門窗和華麗的外牆盡數剝離，只剩下光禿禿的混凝土框架露在外邊。
不少細長的高樓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爆炸痕迹，就像一根被白蟻嚴重啃噬過的木柱，隨時都可能坍塌。
寬闊的城市幹線上一片狼藉，瓦礫和玻璃碎片四處散落。被擊毀的戰車和機甲隨意地丟在公路上，殘骸上還冒着縷縷青煙，整座城市看上去就像一座座剛剛熄滅的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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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稀拉拉走在路中間的人群，不自覺地排成了一條縱貫公路的長隊，所有人都灰頭土臉，只是眉目低垂地向前走着。在他們的腳下隨處可見已經死去的人類軀體、殘肢和凝固的血液，但他們只能麻木地從上邊走了過去。
更多的人從兩側破敗的大廈中走出，加入到了這支緩慢前行的零散隊伍中。人群中的周成忽然發現，剛剛從一側廢墟中爬出來，走在他們旁邊的幾個人有些奇怪。
他們都很年輕，看上去只有二十幾歲。衣服很乾凈，不像自己這般蓬頭垢面，身上還穿着動力戰甲的動作捕捉內襯，顯然他們剛剛才脫掉了動力戰甲。
但最奇怪的還是它們的眼神，淡然中透着冷漠和尖銳。他們沒有說話，只是保持一定的間距就這麼走着。周成看了一眼身旁的曹銳，他也注意到了這幾個人。正要開口，曹銳使了一個眼神阻止了周成。
幾支天梭帶着嘯叫從頭頂上掠過，已經麻木和絕望人群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繼續向前走着。看着天梭消失在前方薄霧中之後，周成才低聲說道：
「老曹，你看他們。」
「我看到了，他們應該就是意識入侵了我們身體的鏡像地球文明。但現在看起來，他們也比我們強不到哪裏去。」曹銳的聲音雖然也不大，但比周成的要大很多。
周成一驚，很明顯就在他們旁邊的那幾個年輕人聽到了曹銳的話，但他們卻沒有絲毫反應，繼續向前走着。不知是沒有聽懂曹銳的話，還是不願理會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