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爭執
幕漸漸籠罩了這座龐大的城市，綿綿的雨幕籠罩着這片華燈初上的水泥森林，星星點點的灑滿了夏嵐車子的擋風玻璃。在昏黃路燈的燈光映襯下，玻璃上每一滴小水珠都衍射出一絲暗黃色的光線，這在夏嵐眼裏像極了漆黑的宇宙中點綴着無數顆恆星的樣子。
她看了看錶，已經快晚上9點半了。輕嘆了一口氣又把目光移向車窗外那看起來有些模糊的別墅大門，那裏是他父親夏繼剛的家。
她和母親吃過晚飯以後就開車來到這裏等着父親夏繼剛回家。等待的漫長時間裏，那些心碎的往事反覆湧入心間，這裏本是她最不想來的地方，父親夏繼剛也是她最不想見的人。
對奧陌陌軌道謎團的渴望是唯一支撐她依然等在這裏的原因。
遠處一束強烈的燈光漸漸把周圍照亮，一輛汽車停在了別墅門口，車上下來的那個身影正是夏繼剛。他和車上的人說了幾句話後轉身走向別墅大門，剛到大門口突然一個聲音穿破雨簾讓他回頭看過來。
「父親！」
夏繼剛回頭看來，昏黃的路燈下那個女子的身影正是自己的長女夏嵐。他鐵青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驚訝和興奮，走到夏嵐身邊：
「夏嵐，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兒啊？發佈會怎麼沒有去啊？」
夏嵐沒有回答夏繼剛的問題反而問道：
「我下午給您的資料，您看過了嗎？」
一絲怒色閃過夏繼剛的臉，原本帶着些許笑容的臉上又恢復了鐵青。他轉身一邊用指紋鎖開着別墅的門，一邊說道：
「你就是為了這個過來的吧，你也知道今天下午這麼多事情，外邊下着雨我們進去說吧。」
夏嵐站在原地沒有動，又問道：
「您把資料帶回來了嗎？」
夏繼剛聽到這個問題，臉上已經是陰雲密佈。那些怒氣的波濤似在他眼中翻滾，似乎馬上就要從他那雙射着火星的雙眼裏呼之欲出。
「咔噠」門自己開了，一個十歲出頭的小男孩兒從半開的門裏探出頭來，看着夏繼剛。稚氣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爸爸，你回來啦！」
夏繼剛臉上的波濤稍稍褪去了一點點，壓低了聲音說道：
「夏雨辰，外邊下雨，回屋裏去。」
那小男孩兒似乎沒有打算聽夏繼剛的話，探出半個身子看到了一旁的夏嵐，臉上立刻閃現出爛漫的笑容，他嚷道：
「咦！你是嵐嵐姐姐嗎？你是過來陪我玩的嗎？」
夏嵐心中倒是一驚，她早就知道父親從組家庭以後有了一個十多歲的兒子，但是她從未見過那個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她甚至都是第一次來到父親的家門口，這個孩子為什麼會認識她呢？
夏雨辰已經不顧父親的阻攔跑到了夏嵐的身前拉住了她的手。儘管夏嵐很恨父親和這個地方，然而她卻沒有任何理由和這個素未蒙面的弟弟生氣，她臉上恢復了以往最常見的那種醉人的笑容，蹲下來和夏雨辰說道：
「小弟弟，你怎麼認識我的呀，我們可都沒有見過。」
夏雨辰一臉天真的看着夏嵐：
「是爸爸在照片上告訴我的，但是你比照片上大多啦，也好看多啦。」
夏嵐撫摸着夏雨辰的頭，心中升起一陣複雜的感情。如果她沒有記錯，唯一和父親的合影可能就是她十二歲生日那年，她沒想到父親還一直留着這張照片。
「還是進去說吧，外邊下着雨，我馬上讓秘書把資料送過來。」夏繼剛的語氣平和許多。
夏嵐站起身來，夏雨辰一個勁兒的拽着他的手往屋裏走。
「我多帶了一份過來，你不用讓他們送了。」
夏嵐在弟弟的拖拽下來到寬闊的客廳，這裏的裝修完全是電視劇里樣板間級別的豪華。她並沒有更多的去關注這些。坐到客廳里鬆軟的牛皮沙發上，從包里拿出一疊資料放在茶几上，夏繼剛坐下以後讓夏雨辰道樓上去自己玩，他拿起資料翻閱着說道：
「你下午說最新的軌道數據是劉超文計算出來的？那個天才少年不是搞理論物理的嗎，怎麼會到你們巡天項目上去了？」
夏嵐說道：
「是的，軌道數據是劉超文計算的。他是周成教授的學生，周成教授和我的導師沈曼綾教授是夫妻。我想可能是因為有什麼學術上的需要，才安排過來的。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是確實是他發現了問題。」
夏繼剛繼續翻閱着資料：
「哦，是這樣啊。但是你也知道現在空間望遠鏡指向的方位和你們需要觀測得方位幾乎是兩個方向，現在通過國家航天中心啟動調姿噴口轉動空間望遠鏡是很麻煩的事情。我看資料裏邊劉超文軌道計算公式里引入的那個未知變量幾乎是天馬行空的想像。」
夏繼剛自顧自地說著，全然沒發現夏嵐的臉色已經逐漸變得陰沉。
「而且你在地外生命探測這一領域取得這麼大的發現，下一步不僅會對金星生命展開全方位的探測研究，木衛二和土衛六的探測也會展開，你為什麼不趁此機會把你的事業推向一個新的巔峰呢？」
說到這裏，夏繼剛停了一下，抬眼看了一眼夏嵐，繼續說道：
「接下來的金星軌道空間實驗室應該會在一年以後被送到金星軌道，我想推薦你去。再說了彗星無規律變軌這種事情很早以前就有天文學家發現過，奧陌陌這次就算在新的位置觀測到了他又意味着什麼呢，很有可能只是他飛行過程中斷裂的結果。」
夏繼剛這樣的說辭夏嵐早有準備，她壓着心中翻騰的情緒：
「謝謝您的好意了。我既不是專業的行星生物學家也不是金星專家。除了客機以外我甚至都沒有過其他飛行經驗，就更別說上太空了。還是把這麼寶貴的機會留給更適合的人選吧。而且我們的金星高層大氣生命探測計劃，在一開始上報到科學院您不也是覺得是天馬行空沒有批准嘛？」
聽到夏嵐不緊不慢的話語，夏繼剛突然停止了資料翻閱的動作，刀子般的眼神再次射向了夏嵐。而夏嵐並沒有迴避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目光。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已經是滿臉鐵青的父親。
夏繼剛吧手中的資料扔到茶几上發出「砰」的一聲，客廳陷入一片死寂，只能聽到夏繼剛一次比一次沉重的呼吸聲。
夏繼剛正想開口，這時夏雨辰拉着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女人從別墅樓梯上慢慢的走了下來。儘管是在家裏，那女人依然衣着得體，畫著精緻的妝容。她走到客廳，莊重而正式的笑容鋪滿了整張臉，用非常沉穩的口氣說道：
「原來是夏嵐來了，真是難得啊。吃過飯了嗎？廚師今天做了法式甜點，要不要嘗一嘗。」
夏嵐看了一眼那女人，搖搖頭，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不用了，我在家裏吃過了。」
那女人有些故作姿態的坐到了沙發上，接著說道：
「雨辰告訴我姐姐來了，沒想到是你過來了。要是生活上工作上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開口，我和你父親肯定會全力幫助你和你母親的。」
那幾近嘲諷的口吻似乎是一個大戶人家在施捨路旁的叫花子一般，夏嵐感覺一股灼熱的傷痛從背後一直灼燒到他的後頸，一股無法壓制的怒火在心中不受控制的蔓延開。
她幾乎就要不顧今天來此的目的，用她可以想到最惡毒的話語去回敬眼前這個面容姣好身材曼妙，但是靈魂卻如腐木一般的女人。她掙扎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而那女人幾乎在沙發對面用一種欣賞的眼光看着夏嵐那雙幾乎要噴出怒火的雙眼。
「這麼晚了，你還是先是帶雨辰上樓睡覺吧。我和夏嵐還要討論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這些事情現在都是有保密級別的，你不太適合聽。」
夏繼剛的語氣出奇的溫柔。
那女人造作的抬起下巴，看了一眼夏繼剛，冷哼了一聲。站起身來輕輕梳弄了一下紗質的裙子，一把拉過想摸到夏嵐身邊的夏雨辰說道：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老夏你自己也早點休息。」
說完就半牽半拽的拉着夏雨辰向樓梯的方向走去，夏繼剛臉上的鐵青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的紅暈和尷尬，目光里也透出一陣陣的歉意。
他摘掉眼鏡，揉搓了一陣充滿匹配的雙眼，嘆了一口氣。然後從新從桌上拿起那本他剛剛丟下的資料說道：
「你對劉超文計算的軌道數據有多大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