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言
伊竹試着披上斗篷,戴上兜帽,斗篷仿若早就將他欽定,尺碼極為舒適,對襟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穿起來非常合身。
還好老媽也是個高個子……伊竹摘下兜帽,稍微轉了一圈,感覺這件斗篷要比童年印象里輕盈的多。
山體滑坡而導致火車停運,最後自己才能成功收到這份姍姍來遲的包裹,命運真是妙不可言。
他脫下斗篷,將它暫時掛在椅背上,瞥向了桌上已經拆開的信件。
伊竹坐下,信箋被他重新塞入信封里,隨手丟到桌面上,但不一會,就被他重新拾起,拆開,並看了幾眼。
反覆幾次,在不知不覺中,桌上又多了一杯威士忌酒杯,酒水的煙熏味與泥炭味飄散在桌面,遲遲不肯褪去。
伊竹舉起泛黃的酒杯,傾倒在椅子上,脖頸抵在斗篷綿軟的圍胸處,仰頭凝視着那杯15年份的白車威士忌。
煤氣燈鉻黃色的燈光經過煙棕色酒水的浸泡,穿越濁厚杯底,抵達至伊竹獃滯的瞳扉。
神情幾許恍惚,迷離瞧去,究竟手上握着的,是粲煥的瑪瑙石,還是酒杯,竟然也一時分不清了。
他放下酒杯,想要一飲而盡,卻在杯壁跌宕起伏的酒面上,瞥見了自己頹唐而又憔悴的眼眸。
據老媽說
父親伊魯邦在做船長前,曾是一名商船上的海員,那時的他,就已是煙酒不離手的狀態。
他由衷偏愛巴薩產的白葡萄酒,它清淡的口感能很好緩解海鮮的胺腥味,並在舌根留下果釀的回甘。
一句話概括一下何為天國:漂亮的妻子,煙,酒。
加幾個字讓天國淪陷:漂亮的妻子要你戒煙戒酒。
事情得從普莎懷伊竹的時候說起。
那時的普莎正值妊娠晚期,躺在醫院產房,並在一個雨夜裏進行生產,最終誕下伊竹。
生產很順利,但可惜的是,伊魯邦並不在場,他的船員曾連夜趕去通知他普莎的情況,但是那天夜裏,在伊凡睡着后,他喝醉了,倒在了橡木桌上。
他們因此鬧了很久的彆扭,長大后,據伊魯邦悄悄跟伊竹交代:“那段時間,煎熬的就像是在看你畫畫。”
最終,伊魯邦為了討普莎開心,便答應把酒戒掉,當然,在普莎的一再要求下,最後順便還把煙給戒了。
持愛得寸進尺的女人,你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伊竹搖晃幾下酒杯,液面翻騰起幾座酒丘,隨後又逐漸平緩,漣漪上懸浮着幾枚氣泡。
所以老媽不喜歡酒,也不喜歡煙,他從小教育伊竹與伊凡不要喝酒,否則就會變成他們爸那鬼樣。
伊竹曾答應過她不碰這些,可他長大后還是食言了。
……
對不起,我還是沒能做到答應了你的事……伊竹望着棕色的威士忌酒面,手心捂着眼臉,不禁暗自神傷。
沉默許久,伊竹究是搖了搖頭,選擇放下酒杯,將它閑置在了桌面,任由其酒香瀰漫。
“晚安。”伊竹吭聲一句,重新振作精神,走回卧室歇息。
……
……
沒有噩夢,沒有餘悸,伊竹平靜的醒來,像是死水潭裏濺不起半點波瀾的浮萍。
他如常的醒來,如常的洗漱,如常的更衣,如常的走出門。
清晨,天空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為整座城市披上一層無形的綴紗。
生活是隸屬於魔幻主義的,現實主義只會在文學作品裏出現,並像旱廁里的躁矢一樣令人作嘔。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你騙不了生活,但至少你可以騙自己。
伊竹撐着一頂黑色的長柄傘,混入川流不息的人群,淹沒於喧嘩的市潮當中。
由於馬糞會極大程度的污染城市道路,因此,柯城市政府出台了諸多政策限制私人馬匹的出行,其中不乏包括津貼的補助與專業人員一對一的開導。
當然,結果證明,最有效果的還是加稅與罰款。
在《柯城衛生法案》的推進下,一種通過管道運輸壓縮蒸汽的有軌列車,代替了原有的公共馬車。
伊竹花費兩雀丁,坐上了行駛向痱子街的列車,一位報童在列車窗外與列車同步奔跑,在蒸汽的窸窣聲中,伊竹將手伸出窗外,遞給他九枚銅仁,其中一枚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的坑窪里,但並不妨礙他俯身撿起,再匆匆追趕上來。
伊竹買了份《柯城正經報》,座位旁,一位好奇的老活寶湊了過來,在伊竹點頭示意后,倆人一起看着今日份的報紙。
標題詐騙,正經報上面報道的全都是不正經的內容。